夜玫瑰這支舞結束後,廣場上的男女放開互相牽住的手,
     紛紛向著學姐拍手,掌聲中夾雜著歡呼聲。
     學姐原地轉了一圈,算是答禮。


     下一支舞雖然是圍成一圈、不需邀請舞伴的舞,
     但我已沒有心思跳舞。
     退回到廣場邊緣的矮牆上,努力消化夜玫瑰的舞步和舞序。


     「學弟。」學姐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際。
     我嚇了一跳,轉過頭,她已經坐在我身旁微笑。
     「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正在記住夜玫瑰。』


     「是嗎?」她撥了撥剛剛跳舞時弄亂的頭髮,然後說:
     「如果不親自下場去跳,很容易忘記夜玫瑰哦。」
     『學姐。我一定不會忘記夜玫瑰,一定不會。』
     學姐笑了笑,點點頭。


     學姐,我沒騙妳。
     即使到現在,我仍然清楚記得,妳在廣場圓心時,
     腳下畫出的玫瑰花瓣。


     「學弟,你喜歡夜玫瑰嗎?」
     『我非常喜歡夜玫瑰。』
     學姐看了我一眼,笑容很嫵媚,顯然很高興。


     「如果下次要跳夜玫瑰時,你會邀請舞伴嗎?」
     『學姐,』我幾乎不加思索:『我會。』
     「哦?」她似乎很驚訝:「真的嗎?」
     『嗯。』
     「不可以食言哦。」學姐笑著說。


     我不會忘了這個承諾,我甚至一直等待著,實踐承諾的機會。


     升上大二,社團裡開始有人叫我學長。
     我知道我還會升上大三和大四,但不管我升得多高,
     學姐始終是學姐。
     這是永遠無法改變的事實。


     即使我已升上大二,學姐依然會叫我走到她身旁,然後說:
     「我們一起跳吧。」
     頂多會加上:「都當學長了,還不敢邀請舞伴。」


     大二下學期開學後沒多久,正是玫瑰盛開的季節。
     廣場上正要跳土耳其的「困擾的駱駝」。
     這支舞很特別,不圍成圓圈,而排成許多短列。
     每列不超過10個人,舞者雙手緊握向下,而且身體與鄰人靠緊。
     最特別的是,每列還會有個領舞人,右手拿手帕指揮舞者。


     學姐賊兮兮地溜到我左手邊,好像準備惡作劇的小孩。
     舞步中有雙足屈膝、以右肩帶動身體向前畫一個圓弧,
     然後再直膝、雙足振動二次的動作。
     學姐畫圓弧時的身體非常柔軟,眼波的流轉也是。
     而直膝振動雙足的動作,她還故意做成僵屍的跳動。


     「困擾的駱駝」跳到最後,每列兩邊的人會向中間斜靠。
     學姐幾乎用全身的重量,用力往右靠向我。
     我嚇了一跳,身體失去重心,她也因而差點跌倒。
     還好我反應夠快,左膝跪地,雙手扶著半倒的學姐。


     學姐一直笑個不停,也不站直身體,偏過頭告訴我:
     「學弟,要抓緊我哦。」
     『嗯。』
     「學弟,要抓緊我哦。」學姐停住笑聲,重複說了一次。


     後來我一直在想,學姐這句「學弟,要抓緊我哦」,
     是否有弦外之音?


     『學姐,我……我手好痠。』我仍是左膝跪地,雙手漸漸下垂。
     學姐笑了兩聲,便一躍而起,站直身體:
     「這隻駱駝,確實很困擾吧?」
     『是啊。』我也站起身,笑一笑。


     「請邀請舞伴!」
     聽到這句話後,我不好意思地看了學姐一眼。學姐果然說:
     「又想躲了?真是。已經當學長了,還……」
     學姐正要開始碎碎念時,廣場上又傳來另一句話打斷了她:
     「下一支舞,夜玫瑰。」


     我等這句話,足足等了八個多月。


(以色列民謠版)

(中文民歌版)






 11


我不是每天都會穿那條北斗七星褲,因為我得換洗衣服。
但我一定不會把北斗七星褲丟進洗衣機,我會小心翼翼地用手洗。
不讓任何一顆星星殞落。
如果我不是穿北斗七星褲,出門上班前,小皮還是會咬住我褲管。
但很可惜,小皮始終沒能在其他褲子也咬出破洞。


『唉。』我看著完好無缺的褲子,不禁雙眉緊鎖,嘆一口氣。
「一大早嘆什麼氣?」葉梅桂在客廳問我。
『我的褲子沒破啊。』
「你有病呀,褲子好好的不好嗎?」
『可是……』我又仔細檢查褲管:『唉。』
「你可以再嘆大聲一點。」葉梅桂站起身。
『我走了。年輕人不該嘆氣,要勇往直前。』


「等等。」
『嗯?』
葉梅桂又拿出總令我搖頭的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可不可以……』話沒說完,她就把藥丸直接塞進我嘴裡。
「你這陣子比較累,身體要顧好。」她再把水遞給我。
『那妳也要給小皮吃一顆,看牠的牙齒會不會更強壯。』
「如果你很希望褲子破的話,那我去拿剪刀。」
『我走了,晚上見。』我一溜煙跑出門。


今天公司臨時要疏洪道和我到台中開個會,當天來回。
我想雖然晚上就會回台北,但還是撥了通電話給葉梅桂,
告訴她,我今天到台中,可能會晚點回去。
掛完電話後,疏洪道問我:
「打電話給女朋友?」
『不是。她是我室友。』
「那幹嘛連這種事也要告訴她?」
『因為……因為……』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猛搔著頭。


其實答案很簡單,我不想讓陽台那盞燈等太久。
倒不是為了要節省電費,我沒那麼小氣。
我只是不希望葉梅桂在客廳看電視或看書時,
還得時時側耳傾聽我開門的聲音。
那種滋味我嚐過,很不好受。


所以開完會後,我就急著想招計程車到台中火車站搭車回台北。
「小柯,難得來台中,幹嘛急著回去?」疏洪道拉住我衣袖。
我很怕被他拉住,脫不了身。立刻從上衣口袋拿出筆,問他:
『你看這枝筆如何?』


疏洪道看了一下,讚嘆說:
「這枝筆的筆身竟然是木頭製的,上面還有花紋,真是一枝好筆。」
我把筆湊近他鼻子,讓他聞一聞,突然往旁邊丟了十公尺遠,再說:
『去!快把它撿回來。』
他放開拉住我衣袖的手,迅速往旁邊移動了幾步。
等他發覺不對,再回過頭時,我已攔住一輛計程車,直奔台中火車站。


沒想到常跟小皮玩的遊戲,現在竟然可以派上用場,我很得意。
只是損失了一枝筆,未免有些可惜。
買了火車票,在月台上等了10分鐘後,火車就來了。
上車後,看了幾眼窗外的景物,覺得有些累,就睡著了。
回到七C時,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
打開門,陽台上的燈還亮著。


「你回來了。」葉梅桂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嗯。』我走進客廳,關掉陽台的燈,也坐在沙發上。
「吃過飯沒?」
『吃飯?』我很驚訝。
「幹嘛那副表情?到底吃飯了沒?」
『天啊,我竟然忘了要吃飯。』


「你是故意不吃的嗎?」
『我沒有故意。只是趕著回來,忘了先吃飯。』
「現在已經滿晚了,冰箱裡也沒什麼東西。嗯……弄什麼好呢?」
『我不介意吃泡麵。』
「哦。」


她站起身,走到廚房,扭開瓦斯爐燒水。然後再回到沙發上。
「台中好玩嗎?」過了一會後,她問。
『我是去開會,又不是去玩。』
「哦。我還沒去過台中呢。」
『下次帶妳去玩。』
「好呀。」
『水開了。』
「哦。」她再度站起身到廚房,把開水倒入碗裡,再蓋上碗蓋。


「不可以食言哦。」她又坐回沙發,笑著說。
我心頭一驚,這句話的語氣好熟悉。
這是我在廣場上告訴學姐以後會邀請舞伴時,學姐回答我的語氣。
怎麼會在這種簡單的對談中,我又被拉回廣場呢?


「喂!」葉梅桂叫了一聲,我才清醒。
「又想賴皮嗎?」她的語音上揚。
『不會的,妳放心。』還好,我又回到了客廳。
「你是不是有點累?」
『還好。』
「累了要說。」
『嗯。三分鐘到了。』
「哦。」她第三次站起身,向廚房走了兩步,突然停下腳,回過頭:
「為什麼都是我走來走去?」她瞪了我一眼。


我趕緊站起身,快步走到廚房,把那碗麵端到客廳。
掀開碗蓋,拿起筷子,低頭猛吃。
「你慢慢吃,我有話要跟你說。」
『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吧。」
『哇!』我燙到了舌頭。


『妳說什麼?』我顧不得發燙的舌頭,站起來問她。
「我要你做我一天的男朋友呀。」她微仰著頭看我。
『為什麼?』
「你肯不肯?」
『這不是肯不肯的問題,林肯也是肯、肯德基也是肯。重點是妳為什麼
 要我這樣做啊。』
「你到底肯不肯?」
『妳先說原因,我再回答肯不肯。』
「那算了。」她將視線回到電視上。


『好啦,我肯。』在她沉默了一分鐘後,我很無奈地說。
「你是哪一種肯?林肯的肯?還是肯德基的肯?」
『我是非常願意的那種肯,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可以說為什麼了嗎?』
「嗯。我爸爸過幾天回加拿大,臨走前又要找我吃飯。」
她把電視關掉,呼出一口氣,轉頭看著我。


『那跟我無關吧。』
「本來是無關。但我爸爸說我已經27了,應該要考慮終身大事……」
『等等。』我打斷她的話,低頭算了一下:
『今年是2001年,妳跟我一樣是1973年生。所以妳是28才對啊。』
「這不是重點。」
『這怎麼不是重點呢?27歲和28歲的女孩差很多,老了一歲耶!』


「所以呢?」她瞪了我一眼,眼神中有刀光劍影。
『所以妳爸爸算術不好。嗯,這才是重點。』我很小心翼翼。
「反正他意思是說我年紀不小了,應該要……」
『這點妳爸爸倒是說得很中肯,妳確實是不小了。』我笑了兩聲:
『中肯也是肯啊。』
「你是不是很喜歡插嘴?」
『喔。對不起。』說完後,我立刻閉上嘴巴。


「總之,他一直希望我趕快找對象。」
『妳因此而心煩嗎?』
「我才不會。我只是不喜歡他老是在我耳邊說這些事而已。」
『喔。』
「所以我要你假裝是我男朋友,我們跟他吃頓飯。明白了嗎?」
『這樣啊……』我靠躺在沙發上。
「明天晚上八點,別忘了。」
『可是我通常七點半才下班,這樣會不會太趕?』
「餐廳在你公司附近,我明天去載你下班。」
『喔。』


「好吧。」葉梅桂坐直身子:「來練習一下。」
『練習什麼?』
「練習當我男朋友呀。」
『怎麼練習?』
「首先,你要叫我玫瑰。」
『是梅桂?還是玫瑰?』


「玫瑰花的玫瑰。我爸媽都是這麼叫我的。」
『妳爸爸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要叫玫瑰,當初把妳取名為玫瑰就好,
 幹嘛叫梅桂呢?取名為梅桂以後,又要叫妳玫瑰,真是早知如此、
 何必當初,也可以說是多此一舉、畫蛇添足。』
「你說夠了沒?」
『對不起。』我又把嘴巴閉上。


「好。你試著叫我一聲玫瑰。」
『玫……玫瑰。』我聲音有點發抖。
「幹嘛發抖?這是看到鬼的聲音。」
我深呼吸,讓聲音平穩,再叫了聲:『玫瑰。』
「不行。這樣太沒感情了,好像在背唐詩三百首。聲音要加點感情。」


我吞了吞口水,輕輕咳了一聲,把聲音弄軟和弄乾淨:『玫瑰。』
「這是逗弄小孩子的聲音,好像在裝可愛。你別緊張,放輕鬆點。」
『嗨,玫瑰。』我將身體放鬆,靠躺在沙發上,右手向她招了招。
「這是在酒廊叫小姐的聲音。」
『玫瑰!』我有些不耐煩,不禁站起身,提高了音量。
「你想吵架嗎?」


『喂,幹嘛要這樣練習,不管怎麼叫,不都是玫瑰嗎?』
「如果你是我男朋友,而且你很喜歡我,那麼你叫的玫瑰,跟別人叫的
 玫瑰,就不會一樣。」
『哪裡不一樣?』
「那是一種非常自然的聲音。是從心裡面發出來,而不是從嘴巴裡。」
『這……這太難了吧。』
「算了。」葉梅桂聳聳肩:
「你明天隨便叫好了,也許我爸爸根本分不出來。」
『喔。』我坐了下來。


葉梅桂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左手托腮,靜靜地看著。
我也看了一會,又是我不喜歡的節目。
伸個懶腰,靠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累了就先去睡。」
『我待會還得把今天帶回來的資料整理一下,明天要用。』
「哦,那你先休息一下,我不吵你。」
『不會的。我只要坐著,就是一種休息。』
「嗯。」


『妳看電視吧,我先回房間了。』我打起精神,站起身,提起公事包。
「明晚吃飯別忘了。」
『不會的。』我走到我房間,轉頭跟她說:
『晚安了,玫瑰。』
「嗯。晚安。」


右手正要扭轉門把,打開房門時,動作突然停頓,公事包從左手滑落。
我再轉過頭,看著客廳中的葉梅桂。
她原本仍然是左手托腮、看著電視,眼神的溫度像室溫的水。
但過了幾秒後,托著腮的左手垂了下來,身體變直,
視線也從電視轉到我身上,眼神的溫度像剛加熱不久的水。
因為我剛剛很自然地,叫了她一聲玫瑰。


「如果你喜歡,以後就叫我玫瑰好了。」
『好。』
「去忙吧。」
『嗯。』
我走回房間,坐在書桌上,才想起公事包掉落在門外。


隔天早上要出門上班前,原本已經穿上了北斗七星褲,
但是怕葉梅桂的爸爸如果看到星星,會覺得我是那種不正經的男孩。
於是脫掉北斗七星褲,換上另一條淺灰色的長褲。
可是,萬一這條長褲好死不死剛好在今天被小皮咬出破洞呢?
葉梅桂的爸爸看到破洞後,心裡會怎麼想呢?


「玫瑰啊,這小子一定很窮。妳看,褲子都破了還穿。」
她爸爸會這麼說嗎?
嗯,也許不會。搞不好他反而會說:
「玫瑰啊,妳看這小子連破褲子也穿,一定是勤儉刻苦的好男孩。」


我就這樣坐在床上,左思右想,猶豫不決。
「還躲在房裡幹什麼?你快遲到了。」葉梅桂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喔。』我應了一聲,繼續思考。
「喂!」過了一會,她又叫了一聲。


我只好走出房門,告訴她:『我不知道要穿哪一條褲子。』
「你有病呀,隨便穿就行。」
『可是……』
「要不要我借你一條裙子穿?」
『不敢不敢。』我趕緊回到房間,提起公事包。


要走到陽台前,我突然急中生智,蹲下身,把褲管捲至膝蓋。
小皮湊近我時,先是停頓一下,然後抬頭看我,眼神一片迷惘。
『哈哈哈……』我很得意:『天無絕人之路啊!』
「你幹嘛捲起褲管?」葉梅桂遞給我綜合維他命丸和一杯水。
『我想讓我的小腿透透氣。』吞下藥丸後,我說。
「無聊。」
『我走了,晚上見。』


我走出樓下大門,感覺到小腿涼風颼颼,才把褲管放下。
到辦公室時,跟疏洪道要那枝筆,他死都不肯給我。
還說我不夠意思、不講義氣之類的話,足足念了半個鐘頭。
我按照慣例,裝死不理他。


如果讓我比較的話,我會覺得今天比要跟葉梅桂吃飯那天,還緊張。
洗手間的鏡子一定對我感到很不耐煩。
如果洗手間的鏡子是魔鏡的話,我可能會問它:
「魔鏡啊魔鏡,我是不是一個認真上進、前途無量的好青年?」


七點半左右,手機響起。
「喂,我在你們公司樓下。下來吧。」葉梅桂的聲音。
『好。』
我提著公事包,準備跑下樓。
可是看了公事包一眼,我心裡便想這下完蛋了。
因為這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沒前途的小職員所拿的公事包。


這個公事包早已年代久遠,是我在台南的夜市買的。
當初要買時,那個老闆還說:「這是真皮的。」
『真皮?』我很納悶:『那為什麼賣這麼便宜?』
「真的是塑膠皮,簡稱真皮。」老闆哈哈大笑。
我看老闆還有一些幽默感,而且又便宜,就買了它。
我已經用了它好幾年,有些表皮都已脫落,看起來像斑駁的牆。


怎麼辦呢?今天還得用它帶一些資料回去整理,不能不提著它。
我又面臨左右為難的窘境。
直到手機又響起,傳來葉梅桂的聲音:
「我數到十,如果還沒看見你的話……」
『我馬上下去。』
不等她的話說完,我掛上電話,拿起公事包,立刻衝下樓。


我跑到葉梅桂身旁,她瞪了我一眼。
『對不起。我……』
「別說了。上車吧。」
『待會我該怎麼說話?要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還有……』
「別擔心。我根本不在乎我爸爸喜不喜歡你,所以你想怎麼說話,就怎麼
 說話。如果你可以惹他生氣,搞不好我還會感激你。」


『對啊。』我恍然大悟:『我只是假裝是妳男朋友而已。』
「這不是假不假裝的問題。」
『嗯?』
「如果你真的是我男朋友,我只在乎我喜不喜歡你,幹嘛在乎別人是否
 也喜歡呢?」
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張面紙:「你流了一身汗,先擦擦汗。」
我接過面紙,擦擦臉。
「上車吧,笨蛋。」她笑了一笑。


聽到葉梅桂這麼說,我心情便輕鬆多了。
剩下的,只有對她父親的好奇心。
我正在腦中想像她父親的模樣時,葉梅桂停下車,轉頭告訴我:
「到了。」
『這麼快?』
「嫌快的話,我可以再載你到附近晃一圈。」
『喔。』我趕緊下車。


我看了一眼餐廳大門,餐廳的門面看來金碧輝煌、燦爛奪目,
好像是專供有錢人來揮霍的餐廳。
『今天誰請客?』我問葉梅桂。
「我爸爸。」
『還好。』我拍拍胸口。
「進去吧。他已經在裡面了。」
『嗯。』
「別擔心,做你自己就行。就當吃一頓免費的大餐。」她笑著說。


服務生領著我們左拐右彎,還經過一個假山和小花園,
最後來到一個靠窗的餐桌。
葉梅桂的父親靠窗坐著,看到我們,笑了一笑,算是打招呼。
她也坐進靠窗的座位,和她父親面對面,我則坐在她左手邊。
他看起來應該比實際的年齡年輕,照理說他應該有50幾歲,
但看起來卻只有40出頭。
他穿著深灰色襯衫,戴一副銀框眼鏡,臉頰和身材都很清瘦。
眼神是明亮的,笑容卻很溫和。


「我男朋友。」她坐下前,看了他一眼,左手指著我,聲音很平淡。
「你好。」她父親站起身,伸出右手。
『伯父您好。』我急忙也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
「請坐,別客氣。」握完了手,他說。
『謝謝。』我等他坐下,我再坐下。


「怎麼稱呼?」他看著葉梅桂,問了一句。不過葉梅桂沒有回答。
我正納悶為什麼她沒有回答時,她轉過頭看了看我,說:
「喂,人家問你怎麼稱呼。」
『人家是問妳吧,妳怎麼……』我話還沒說完,她很用力瞪我一眼。


我恍然大悟,急忙站起身:『伯父您好,我姓柯。』
他微微一笑:「柯先生。別拘束,請坐。」
『不敢當。伯父您叫我小柯就可以了。』
「好,小柯。請坐吧。」
我慢慢坐了下來,葉梅桂湊近我耳邊低聲說:
「不要用『您』,用『你』就行。」
『喔。』我點點頭。


服務生遞上菜單,我們三人一人一份。
「玫瑰。」他的聲音很溫柔:「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嗯。」她只簡單應了一聲。
「不用幫妳男朋友省錢,今天爸爸請客。」他笑著說。
「我知道。」葉梅桂的聲音,依然平淡。


我曾經說過,葉梅桂的聲音是有表情的。
我可以從她的聲音中,「看」到她喜怒哀樂的表情。
如果聲音的樣子,真的可以傳達情感,那麼他們父女,就是個中高手。
葉梅桂的父親毫不掩飾地展現他的溫情,但她顯然並不怎麼領情。


「小柯,盡量點,不必客氣。」他轉頭朝著我,帶著微笑。
『好。謝謝。』我點點頭。
葉梅桂把菜單拿給我,說:「你幫我點吧。」
『要吃蒼蠅自己抓。』我把菜單又遞給她。
「什麼意思?」她並未接下菜單。
『這是台語。意思是想吃什麼,就要自己點。』
「無聊。」
『不要辜負妳爸爸的好意,這樣不好。』我湊近她耳邊,低聲說。
她雖然又瞪我一眼,但終於接下菜單。


點完了菜,他笑了笑,語氣很和緩問我:「請問你在哪高就?」
『我在工程顧問公司上班,當副工程師。』
「喔。」他頓了頓,再問:「是什麼樣的工程呢?」
『水利工程。』
「嗯,不錯。工作很忙吧?」
『還好。不算太忙。』
「嗯。玫瑰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不會。她時常照顧我,應該是我給她添麻煩。』
「是嗎?」他溫柔地看著葉梅桂:「玫瑰真是個好女孩。」
『是啊。』我笑了笑。


服務生端上菜,並一一幫我們分開兩根筷子,再遞給我們。
葉梅桂的爸爸等服務生走後,說:「來,一起吃吧。」
葉梅桂欲伸出筷子,我急忙抓住她的左手臂,她轉頭瞪我:「幹嘛?」
『得讓伯父先夾菜,我們才能動筷子。』
「小柯不必這麼客氣,隨意就行。」他依然笑容可掬。
『這是作晚輩的基本禮貌。伯父,請先夾菜吧。』
他笑了一笑,伸筷子夾了一點菜到碗裡,我才放開抓住葉梅桂的手。
「你太入戲了,笨蛋。」她又低聲在我耳邊說。


「玫瑰。爸爸後天中午,就要回加拿大了。」
「哦。」葉梅桂應了一聲。
「如果可以的話,妳能不能到機場……」
「我要上班,沒空。」不等他的話說完,她便接了一句。
『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我說。
「我要加班,不行嗎?」她轉過頭,瞪著我說。


『我從來沒看過妳在星期六加班。』
「這個禮拜六就要加班。」
『哪有那麼巧的事。』
「偏偏就是這麼巧。」
『加班還是可以不去的。伯父都要走了,還加什麼班。』
「你……」葉梅桂似乎很生氣。
「沒關係的。」他笑一笑:「上班比較重要。」
他雖然這麼說,但眼神還是閃過一絲遺憾和失落。


「小柯,你跟玫瑰是怎麼認識的?」他顯然想轉移話題。
『這個……』我覺得如果說是住在一起,應該不恰當,只好說:
『是朋友介紹的。』
「是這樣啊。哪個朋友呢?」
『是玫瑰的朋友,玫瑰都叫他小皮。』
她聽完後,忍不住轉頭看著我,臉上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喔。」他點點頭,又笑著說:「玫瑰一定讓你吃了一些苦頭吧?」
『不是一些,是很多。』
他笑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較為明朗的笑。
「真是難為你了。」他止住笑聲,微微一笑。
『不會的。頭可斷、血可流,玫瑰不可不追求。』我說。
他又笑了起來,而葉梅桂則瞪我一眼。


「那你一定很喜歡玫瑰吧?」他又問。
我楞了一下,瞄了葉梅桂一眼,想向她求助。
她把臉別過去,似乎想讓我自己面對這個問題。
『我……我非常喜歡夜玫瑰。』
話一說出,便發覺不太對,趕緊改口:『我是說,我非常喜歡玫瑰。』
「嗯。」他點點頭。
葉梅桂則又轉過頭來看我一眼,眼神跟學姐好像。
我記得在廣場上告訴學姐,我非常喜歡夜玫瑰時,
學姐的眼神就是這麼嫵媚。


「小柯,你最喜歡玫瑰哪一點?」
正當我又掉入廣場的記憶漩渦時,他又問了一句。
我趕緊回過神,說:『這太難選擇了。』
然後再說出以前葉梅桂問我她最性感的地方在哪裡時,我的回答:
『就像天上同時有幾百顆星星在閃亮,你能一眼看出哪顆星星最亮嗎?』
「嗯,說得好。我也覺得玫瑰的優點好多好多,她從小就是這樣。」
葉梅桂的身體振動了一下,嘴巴微張似乎想說話,但隨即恢復平靜。


我起身上洗手間,想讓他們父女倆單獨說話。
我故意待久一點,等覺得時間已差不多後,再走出洗手間。
可是餐廳實在太大,我竟然迷路了。
幸好有個服務生來幫我,我才又回到餐桌上。


「幹嘛去那麼久?」葉梅桂有些埋怨。
『這餐廳好漂亮,我在看風景。』
「無聊。」她說。
『對不起。』我說。
她拿起皮包,站起身跟她父親說:「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不再多坐一會嗎?」他似乎很失望。
「不了。」她用眼神示意我拿起公事包,「下次再說吧。」
「下……下次嗎?」他喃喃自語。


我們三人走出餐廳大門,葉梅桂的父親告訴我:
「小柯,有空的話,帶玫瑰到加拿大來玩。」
『喔,好。』
「請你好好照顧玫瑰。」
『這是應該的。』
「那玫瑰的幸福,就交給你了。」


『伯父請放心。我會盡一切努力,讓玫瑰永遠嬌媚。』
「嗯,那就好。」他再轉頭告訴葉梅桂:「玫瑰,爸爸要走了。」
「嗯。Bye-Bye。」她簡單說一句,並揮揮手。
他再跟我點個頭,轉身離去前,又仔細看了葉梅桂一眼。
然後背影漸漸消失在黑夜的街頭。


『我的表現,還可以吧?』我問葉梅桂。
「你太緊張了。」
『我當然會緊張啊。原本我以為妳爸爸會開一張支票給我。』
「開支票?」
『嗯,電影都是這樣演的。女主角愛上一個窮小子,女主角的父親就開
 一張10萬塊美金的支票給男主角,希望他離開女主角。』


「哦。如果我爸爸真的開一張支票,你會怎麼樣?」
『我一定拍桌而起,手指著他大聲說:伯父!你太小看我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10萬塊美金就想打發我走?最起碼也要20萬。』
「喂!」
『我開玩笑的。』我趕緊陪個笑臉。


回到七C,大約晚上十點半左右。
葉梅桂一回來,便癱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一副很累的樣子。
『很累嗎?』
「嗯。我不喜歡跟我爸吃飯,感覺很累。」
『妳爸爸人很好啊。他看起來……』
「不要再提他了,可以嗎?」她突然睜開眼睛。


『我可以不提他,但妳後天一定要去機場送他。』
「我說過了,我要加班。」
『妳根本沒有要加班。』
「好,就算我不必加班。你應該也知道,放假日我都很晚才起床。」
『不要再找藉口了,後天妳就是要去機場。』
「我不想去,不行嗎?」
『不行!』我站起身,大聲說。


葉梅桂似乎楞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幹嘛那麼兇?」
『妳看看牆上的鐘。』
「做什麼?」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
『現在還不到11點。』
「我知道。然後呢?」
『妳要我當妳一天的男朋友,所以到12點以前,我還是妳男朋友。』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
「你是我男朋友又如何?你還是沒有權利勉強我。」
『但我有責任拉妳離開寂寞的漩渦。』
「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
「我偏不要。」
『葉梅桂!』我有點火氣,不禁提高音量。
「柯志宏!」她似乎也生氣了,突然站起身。
我們在客廳中對峙著。


『聽我的勸,去送送妳父親吧。』僵了一會,我才放緩語氣。
「你是不是吃了我爸爸一頓飯後,就幫他說話?」
『妳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這種人。』
「你是,你就是。你是小氣的人。」
『好。』我的火氣又上來了:『這頓飯多少錢?我馬上拿給妳!』
說完後,我立刻從褲子後面的口袋掏出皮夾。


「五千一百四十八塊。」
『五……五千多?』我張大嘴巴。
「嗯。給我吧。」她伸出右手。
『好。』我把皮夾放回口袋:
『不要談錢了,這不是重點。我們談的是妳爸爸。』
「不是說要把錢給我?」她的右手還伸著。
『妳不要轉移話題。』
「轉移話題的人是你。給錢呀!」
葉梅桂向我走近兩步,伸出的右手直逼我的胸前。


『嗯,從妳的手相看來,妳並不是貪財的人啊。』
我低頭看了看她攤開的右手掌。
「少廢話。」
『玫瑰,妳好漂亮。』
「拍馬屁也沒用。」
『小皮。』我叫了一聲可能因為受到驚嚇而躲在沙發底下的小皮,
『快出來勸勸妳姐姐。』
「你少無聊。」
『好啦,我剛剛太衝動了,妳別介意。』
「哼。」
她終於放下右手,坐回沙發。


『他畢竟是妳爸爸。』我也坐下。
「是他先不要我的。」
『是嗎?』
「我剛念高一時,他就跟我媽離婚,娶了另一個女人。」
『他斷絕的是跟妳媽的夫妻之義,可沒斷絕跟妳的父女之情。』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覺得他不要我。」
『玫瑰。』我叫了她一聲,她抬起頭看著我。
『妳應該知道,妳父親從沒停止關心妳。不是嗎?』


葉梅桂看了我一眼,然後咬著下唇,別開頭去。
我看到她略微抽搐的背。
我站起身,坐到她左手邊的沙發,低聲說:
『現在還不到12點。妳可以把我當男朋友,說說心裡的話。』
「沒什麼好說的。而且,也跟你無關。」她並未轉過身。
『怎麼會無關呢?妳忘了嗎?我答應過妳爸爸的。』


「你答應什麼?」
『我說,我會盡一切努力,讓玫瑰永遠嬌媚。』
「那是你在演戲。」
『不。我是認真的。』
她終於轉過身看著我,我也看到她紅紅的眼眶。


「你騙人。」過了一會,她說。
『我發誓。』
「你少來,我不相信誓言的。」
『是嗎?為什麼?』
「把『誓』這個字拆開來看,不就是『打折的話』?所言打折,又怎麼
 能信?」
『那妳要怎樣才能相信我呢?』
「我要問你問題。」
『又要問那種妳漂不漂亮或性不性感的問題嗎?』
「這次才不是呢。」
『喔。妳問吧。』


「我剛剛是不是很兇?」
『是啊。』
「那我很兇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不。還是一樣好看。』
「為什麼?」
『玫瑰當然多刺,但玫瑰的刺並不影響玫瑰的嬌媚。』
「不可以騙人。」
『我沒騙妳。』
「好,我相信你。」她把手指一指:「請你坐回你的沙發。」
『沒問題。』我站起身,回到我的沙發。


葉梅桂叫了聲小皮,讓小皮趴在她腿上,她拍拍牠的身體,然後說:
「我爸跟我媽離婚時,他並沒有主動要求我留在他身邊。」
『所以妳跟著妳媽?』
「嗯。我覺得我媽一個人會很寂寞,所以我留下來陪媽媽。」
『喔。』
「我剛要念大學時,我媽也決定再婚。」
『啊?』我很驚訝。


「你不必驚訝。」葉梅桂看了看我,接著說:
「我媽20歲左右便生下了我,她再婚時,還不到40歲。」
『那……』
「我不想當母親的拖油瓶,所以從18歲開始,我就一個人過日子。」
她呼出一口長長的氣,然後說:「到現在,已經滿10年了。」
『嗯。』
「我可以因為這10年的寂寞,而埋怨我父母吧?」
『當然可以。』我點點頭。
葉梅桂有點驚訝我這麼說,停止輕拍小皮的動作。


『妳當然可以覺得妳父母自私,也可以覺得妳父母虧欠妳。』
我頓了頓,看著她說:
『但是,因為是妳父母把妳帶到這個世界來,不管這個世界美不美、不管
 妳喜不喜歡這個世界,妳畢竟也虧欠他們一條命。』
我站起身,向她走近一步:
『換個角度想,妳雖然已經沒有一對彼此相愛的父母,但妳仍然可以擁有
 一個疼愛妳的父親,和一個關心妳的母親。不是嗎?』


葉梅桂抬起頭看著我,然後說:「你怎麼知道他們會關心我、疼愛我?」
『妳這麼可愛,想不愛妳都難。』
「你又騙人。」
『我沒騙妳。』
她看了我一眼後,又低下頭。


『玫瑰,放下吧。』
「放下什麼?」
『放下這種怨恨的情緒,它只會讓妳更寂寞而已。』
「我偏不放。」她把頭轉過去,背對著我。
『玫瑰。』我嘆了一口氣:『讓我安慰妳,好嗎?』
我終於又走近她左手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葉梅桂緩緩地,再將頭轉回來朝向我。
過了一會,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一顆顆滑落至臉頰。
我曾經看過利用噴灌系統灌溉的玫瑰花,當水灑落在玫瑰上時,
水珠便會順著玫瑰花瓣,滴落。


『妳像是黑暗中的劍客,因為看不見,只好盲目揮舞著劍護住全身,
 以免受到傷害。可是,這樣卻也會砍掉想要拉妳離開黑暗的手。』
「我沒砍到人。」
『妳今晚就砍傷了妳爸。不是嗎?』
「我……」
『妳並不像妳所說,毫不在乎妳爸爸。要不然妳也不會叫我假裝是妳
 男朋友,不是嗎?在妳心裡,妳還是希望妳爸爸不要擔心妳的。』


夜玫瑰並未說話,等最後一滴水珠從花瓣滴落後,她才說:
「那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
『他們並沒有放棄妳,是妳自己放棄妳自己。』
「我才沒有。」
『我第一天看到妳時,就覺得……』
「你一定覺得我是那種很兇狠兇的女孩。」
『不。我覺得妳好年輕,很像是漂亮的大學生。』
「胡說。」
『妳一直帶著18歲時的眼神,又怎麼會變老呢?』
「我……」
『放下吧。』我說。


葉梅桂安靜了下來,也停止所有細微的動作,似乎陷入回憶的漩渦中。
我也跟著安靜,不想驚擾她。
「有時想想,我倒寧願是個孤兒。」過了很久,她才淡淡地說。
『不是每個孤兒,都會擁有跟妳一樣的眼神。』
「是嗎?」她抬起頭,看著我。
『就像學姐……』
說到「學姐」,我立刻發覺喉嚨似乎被一股力道掐住,無法再繼續。
然後我也迅速掉入廣場回憶的漩渦中。


「怎麼了?」她看著久未接話的我,低聲問。
『沒事。』我合攏張大的嘴,說了一句。
「不要老是把話只說一半,你剛剛說到學姐,那是誰呢?」
『那是……』我努力想離開廣場上的學姐,回到客廳中的葉梅桂。
「柯志宏。」她溫柔地看了我一眼:
「如果不想說,就跳過去,沒關係的。」
『喔。』因為夜玫瑰嬌媚的眼神,我終於回到了客廳。


『她是我以前在大學社團的學姐,是個孤兒。但是她很明亮。』
「你是說我很黯淡?」
『不。』我搖搖手:『妳的眼神像深井,妳習慣把很多東西丟進去,因為
 妳不想讓別人看到,可是那些東西還是一直存在著。』
「是嗎?」
『嗯。但如果妳去掉防備之心,妳的眼神就非常嬌媚。』
我看了她一眼:『就像現在的妳一樣。』


「又在胡說。」她似乎覺得不好意思,低聲說。
『妳本來就是一朵嬌媚的夜玫瑰,妳不高傲,只是不喜歡別人接近。』
我笑了笑:『妳看,妳連妳左手邊的沙發,也不讓我接近。』
她瞪了我一眼:「你現在不就是坐在我左手邊的沙發。」
『喔。』我移動了幾公分,稍微離開她,再說:
『妳讓自己寂寞了十年,已經夠久了。所以,放下吧。』


「好,我可以放下。不過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記得。」
『什麼事?』
「你欠我的,五千一百四十八塊。」
『嗯……』我抬頭看一眼牆上的鐘:
『已經過了12點了,我的任務圓滿達成,該睡覺囉。』
「喂!你別又想賴皮。」


『我才不會,我……』我突然把耳朵貼近趴在她腿上的小皮的嘴巴:
『喔,是。嗯……你這樣說也有道理,可是我會不好意思。什麼?
 沒關係?你堅持要這樣做?喔,那好吧。』
「你在做什麼?」她的手從上面拍了一下我的腦袋。
『喔。小皮剛剛告訴我,牠要幫我還這筆錢,妳找牠要吧。晚安了。』
「喂!」


我跟她揮揮手,想要走回房間。
「還有一件事。」
『嗯?』
「你也跟我爸爸說過,你非常喜歡玫瑰。這句話……」
『不管過不過12點,』我打斷她的話:
『這句話都不是演戲時的對白。』
夜玫瑰沒有說話,但由於剛剛灑過一陣水,卻出落得更嬌媚了。


「星期六那天,你會陪我去嗎?」過了一會,她問。
『嗯。』我點點頭,進了房間。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jh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