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對我來說,讓人懷念的東西有很多。


春天的風鈴花、夏天的鳳凰樹、秋天的星空、冬天的東北風。
或是帶有火鍋或蔥餅味道的冬天的風。
當季節不斷重複交替時,我只會更加想念妳。
想跟妳一起用心感受。


妳是夜空中最閃亮燦爛的星星、雨過天青後最美麗璀璨的彩虹。
我衷心祝福妳在大海裡悠遊,無風也無浪。
雖然我風雨的路正長。


一直有想去找妳的念頭,想尋找生命中永恆不變的瞬間。
但想飛的衝動總是伴隨著懼高的心理。
我似乎只能等待,像金線菊。


金線菊很耐寒,凋落速度十分緩慢,花期持久。
當妳偶爾心血來潮想垂憐時,它總是等在那裡。
所以說金線菊是善於等待,也耐於等待。


我雖是善等待的金線菊,但我的季節或候鳥呢?


                        繡球










※※※※※※※※※※

我在2月底退伍,應該是風鈴花開得滿樹鮮黃的時節。
我專程到東豐路上看風鈴花,果然又是一片黃色花海。
雖然6號美女不在身邊,這天無法算是春天的第一天,
但只要我更努力,總有一天,春天一定會真正來臨。


由於老家在南部,父母又只有我一個小孩,因此我選擇在南科工作。
賴德仁退伍後決定報考母校的博士班,後來也順利考上了。
蒼蠅是台北人,但因為蚊子在高雄工作,他想離蚊子近一點,
於是蒼蠅也在南科工作,但跟我是不同公司。
「沒想到我們都在南科。」蒼蠅說。
『但我的情操比較偉大。』我說,『我為了父母,你為了女人。』


當兵期間幾乎是與世隔絕,也許一年半的日子不算長,
但在電腦與網路快速發達的21世紀,一年半的變化,
可能會讓原本覺得騎馬是最快交通工具的人,突然看到鐵路和飛機。


我退伍之後,上網型態變了,整個網路世界產生巨大的變化。
在我念大學的時代,上網的意義幾乎就等同於上BBS;
如今上網的人大多數根本不上BBS,甚至不知道BBS是什麼。
念研究所時期已流行MSN等即時通訊軟體,只要開機登入就能互通;
何況還有手機這種東西,人們的溝通更即時也更便利。
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會上BBS,眼巴巴的盼著熟悉ID出現?
當瓦斯爐電磁爐微波爐出現時,注定已無法回到砍柴燒水的時代。


然而6號美女說的沒錯,在故鄉的海邊碰到初戀情人,
絕對跟在陌生城市的麥當勞門口碰到的感覺不一樣。
大學時期我跟6號美女的聯絡管道主要是依賴BBS,
在BBS上互丟水球,絕對比「登登登」的MSN更有感覺。
因此雖然我和6號美女都裝了MSN,但我們很少利用MSN通訊。
我頂多在工作疲累想喘口氣時,靜靜看著視窗上的6號美女。


只可惜BBS似乎已走入歷史,以往各大專院校和中學架設的BBS站,
加起來有上千個。如今大部分是荒煙蔓草,很多站甚至乾脆關了。
就以我和6號美女上的那個BBS站而言,在我當兵期間一度想關站,
後來因為使用者奔走請求,才勉強不關。
而使用者也已經寥寥無幾,同時在線上的人數,不會超過十個。
但這個BBS站對我和6號美女來說,就是故鄉的海邊。


我開始工作後,BBS就很少上了,如果心血來潮上了BBS,
通常也只在線上待了幾分鐘後就走。6號美女似乎也是如此。
因此退伍之後我幾乎沒在BBS上遇見6號美女,
反而經常遇見sexbeauty。
可能是我變成熟了,我會更有耐心聽sexbeauty說話;
sexbeauty似乎也成熟了,不再老是炫耀她的男朋友如何如何,
她通常是抱怨她的工作太繁重或是主管太變態。


不過我和6號美女又多了一個溝通的管道,那就是E-mail。
雖然我們不常通E-mail,但這個管道也很便利,
因為上網的人每天都會收信,甚至會收好幾次信。
6號美女的E-mail帳號很好記,前面的英文字是Canstop,
意思是「會停」,也就是蕙婷。


開始工作後的第一個假日,我寄給6號美女第一封E-mail。
那時風鈴花的花期剛結束,東豐路的路面變成黃色花海。
我踩著滿地黃花,將心情存檔,然後E-mail給Canstop。


剛進入公司時,有三個月的試用期,有個主管負責訓練我。
但他實在太忙了,常常只丟給我一些書叫我自己看。
我下班後會拼命K那些書,希望能順利通過試用期。
三個月過了,我通過試用期成為正式員工,薪水也調高了些。
我搬進公司的單身宿舍,說是宿舍其實不太正確,
那只是以公司名義在外面租了棟樓,方便員工解決住宿問題。
由於房租還算便宜,因此沒考慮房東是否有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兒,
或是對面房間是否有喜歡洗澡不關窗的美女,我就決定搬進這裡。


成為正式員工後兩個月,我轉入研發部門。
工作壓力暴增,手機得24小時開機,因為生產線24小時不停歇。
萬一生產線有突發狀況,可能得隨傳隨到,不管你是否已睡著。
我就曾在半夜一點被叫回公司,三點才離開。
回宿舍的途中,我仰望夜空,這裡人煙稀少,通常可以看到星星。
6號美女,妳在台北應該很難得看到星星吧。


南科離台南很近,我成為正式員工時賴德仁也剛好考上博士班,
所以我放假時通常往台南跑,跟賴德仁和小倩吃個飯或看場電影。
蒼蠅放假時通常跑到高雄找蚊子,不過偶爾蚊子也會來台南。
如果蚊子來台南,我們五個人會一起吃個飯。
至於慧孝,研究所畢業後就在台中工作,碰面的機會少多了。


賴德仁和小倩是一對、蒼蠅和蚊子也是一對,我們五個人在一起時,
賴德仁通常牽著小倩的手,蒼蠅則摟著蚊子的腰。
牽手的話我會給予衷心的祝福,但摟腰的話我實在是看不下去。
因此有次我跟蒼蠅和蚊子說:
『你們還是手牽著手好了,不要互摟著腰。』


「為什麼?」蒼蠅問。
『兩人手牽著手,兩隻手臂形成V字,也像打了個勾。所以是對的,
 會天長地久。如果兩人互相摟著對方的腰,兩隻手臂便形成X字,
 也像打了個叉。那就是錯的,早晚會分手。』


「我不認為是藍色。」蒼蠅說,「你是聽哪個白痴說的?」
蒼蠅還是沒變,講話喜歡轉來轉去。
要先把不認為是藍色轉成不以為藍、再轉成不以為然。
『這是蚊子的學姐說的。』我說。
「唉呀!」蒼蠅慘叫一聲,是蚊子下的毒手。
蚊子也還是沒變,講話坦率,打人時也是直接命中要害。


這也是我思念6號美女的方式。
我會把6號美女說過的話當作真理來遵循,
即使可能只是她隨口說說或是玩笑話。


感情有時像一抹微雲,輕飄飄的,不必包含什麼深奧的哲理。
我很喜歡6號美女,希望她能自在幸福,所以我希望自己成為大海。
或許有人覺得只要自己夠喜歡對方,那就已經足夠,
對方一定會在自己的滿滿的愛中得到幸福。
但這也只是另一抹輕飄飄的微雲而已。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6號美女的工作性質,也不在意她的工作性質,
我只知道她應該很忙,有時也不像一般朝九晚五的族群有固定作息。
偶爾跟她通電話時,也只是簡短問候而已。
我有時會有一種感覺,彷彿我跟6號美女中間隔了一條河,
而她正站在遙遠的對岸,看著更遙遠的地方。


大約是9月底,台南還是夏天,而台北聽說已入秋的時節,
6號美女說她要來台南取幾個景。
『取景?』我很納悶。
「因為我現在兼了個廣告片製片的身份。」
『製片?』我更納悶了。
「名稱很好聽。」她說,「但其實只是打雜而已。」
『妳好偉大。』
「胡說。」她笑了。


6號美女說大約晚上九點可以收工,我們便約九點在飯店大廳碰面。
八點半左右我就在飯店大廳等,一直等到11點6號美女都沒出現。
中途6號美女打電話給我說會晚點回來,我只說沒關係。
那天不是假日,而且隔天也得上班,但我絲毫不心急。
上次見到她時是去年12月中,我退伍前兩個多月,在台北101。
九個多月都過去了,我根本不在乎多等幾個鐘頭。


6號美女她們一行人終於在11點20回到飯店。
我數了數,連6號美女在內共八個人,從台北開了兩輛車下來。
這群人有男有女,帶了一些像是攝影器材之類的東西。
可能是終於收工了,大家的心情都很輕鬆,還去逛了夜市才回來。
6號美女一看到我便笑了,右手攤開向我比了個「五」的手勢。
我點點頭,也笑了笑。
而這五分鐘的等待通常才是最漫長。


我開始深呼吸,試著讓心跳正常,我已經是工程師了,不可以沒出息。
但這裡沒有遮雨棚,我根本無法減緩心跳的速度。
五分鐘後,6號美女坐電梯下樓,快步跑向我。
「繡球。」
我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心跳又瞬間飆速。
即使已經是工程師,我依然是這麼沒有出息。


「繡球。」
『是。』我終於可以發出聲音,『6號美女。』
「抱歉讓你等了那麼久。」
『沒關係。』
「他們說要逛夜市,我不好意思先離開。真的很抱歉。」
『真的沒關係。』
「其實我可以先坐計程車回來的。」
『妳不是這種人。』我說,『他們一定知道妳在台南唸過書,於是想
 請妳帶他們逛,妳不去或是先回來的話,會壞了大家的興致。』
6號美女微微一笑,沒再說抱歉,只是靜靜注視著我。


『6號美女。』
「是。繡球。」
『我們是千辛萬苦來到這裡討論妳是否該先回飯店嗎?』
「當然不是。」她笑了,「我想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我想去有麻辣鴨血也有你的地方。」
6號美女笑了起來,眼睛閃閃亮亮。


『妳不是才剛從夜市回來?』
「剛剛只有麻辣鴨血,沒有你。」
『可是……』
「走吧。」她又笑了。


我原本想搭計程車,但6號美女卻堅持要坐我的機車。
「搭上初戀情人的車前往故鄉的海邊,絕對跟搭上麥當勞服務生的車
 的感覺不一樣。」
『妳變了。』我笑了笑,『妳的比喻也變糟了。』
「那我還是6號美女嗎?」
『妳一直都是。』
「那就好。」她笑了笑,輕拍我頭上的安全帽,「走吧。」


我騎機車到夜市時,大約是深夜12點。
這時間人少多了,6號美女應該會很開心。
記得上次看著6號美女吃麻辣鴨血時,是大四上的秋天。
而且是10月16號。那時她吃麻辣鴨血,我吃紅蛋。
算了算應該是……啊?竟然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我不禁低聲驚呼。


「不要算比較好。」她說。
『嗯?』
「到了一定年紀若去計算到底是幾年前的往事,是件殘忍的事。」
『妳說的對。』
「重點是我還是吃著麻辣鴨血,而你也還在身邊。」她笑了。
『沒錯。』我也笑了。


離開夜市,我直接載她回飯店,已經一點半了。
6號美女說她們一早就要離開,我囑咐她回房就要立刻睡覺。
「可是我還想看星星呢。」她說。
『我剛剛注意過了,今晚沒有星星。』
「真可惜。」她嘆了口氣。


『6號美女。』
「是。繡球。」
『妳忘了嗎?』我說,『當星星沉默的時候,妳便閃爍。』
6號美女轉頭看著我,眼神閃爍發亮。


「繡球。」
『是。6號美女。』
「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請不要搶我的台詞。』
然後我們都笑了。


我送6號美女到電梯口,看著電梯門口打開。
『6號美女。』
「是。繡球。」
『晚安。』
「晚安。」
電梯門口再度關上。


6號美女走後半個月,台南才開始有秋天的味道。
每年的秋天總是特別難熬,因為我會更加思念6號美女。
還好台南的秋天很短,頂多只有一個半月。
在我生日那天,6號美女傳了封手機簡訊給我,祝我生日快樂。
時間剛好是凌晨12點過10秒。
時代真的不一樣了,所有的祝福都能準時或即時。
但只要沒見上一面,即使是用光速傳遞的問候,也會有所缺憾。


再次見到6號美女,是東北風開始颳起的12月中。
那天夜裡,她在手機裡突然說想來台南,便搭上11點50的夜車。
我一夜沒睡,凌晨三點便到了台南車站等她。
夜車抵達的時間不好掌握,有時會很快,所以我特地提早到。
等了快一個小時,終於看到6號美女下車。
原本寒冷的身體,突然湧出一道暖流。


「繡球。」
『是……』可能因為天冷或是緊張,我出現了抖音,『6號美女。』
「台北好冷呢。」
『台南也是。』
「誰說的?」她說,「我怎麼絲毫不覺得。」
『真的嗎?』
「因為已經看到你了呀。」她笑了起來。


「咦?」她指著我手上戴的深綠色手套,「這手套我好像看過。」
『這是妳送我的耶誕禮物。』我說,『在寒冷的冬夜騎機車,不戴著
 手套不行。』
「那已經是……」
『不要算比較好。』我笑了,『到了一定年紀若去計算到底是幾年前
 的往事,是件殘忍的事。』
「你說的對。」她也笑了。
其實是大三上的耶誕夜,她送我的耶誕禮物,再差幾天就滿六年。


「抱歉。」她說。
『為什麼說抱歉?』
「在這麼冷的夜裡突然跑來,請你原諒我這個任性的女孩。」
『妳不是任性的女孩,妳是天使。』我說,『妳出現後,四周就不再
 寒冷,變得溫暖了。只有天使才有這種能耐。』
6號美女又笑了起來,我眼前一片迷濛,彷彿看見她的白色翅膀。


『6號美女。』
「是。繡球。」
『我們是千辛萬苦來到這裡討論妳是否是任性的女孩嗎?』
「不。」她說,「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聽你叫我一聲6號美女而已。」
『6號美女。』
「謝謝。」她笑了。


我們在車站裡待到五點,然後我騎車載她到勝利路的早餐店吃蔥餅。
這家店對我們學校學生而言,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以前跟孝和蚊子常在深夜來這裡吃蔥餅。」她說,「真是懷念。」
『我也很懷念。』我說,『以前我和賴德仁常來吃,尤其是冬夜。』
「除了蔥餅,在寒冷的冬夜裡,你還會懷念什麼?」
『嗯……』我想了一下後,笑了笑,『冬天的風吧。』
「我明白了。」她也笑了笑。


走出那家店,冬天天亮的晚,快六點了天還是黑的。
「繡球。」
『是。6號美女。』
「請你閉上眼睛。」
她說完後,雙頰便圓鼓鼓的,眼裡滿是笑意。
『嗯。』我笑了笑,然後閉上雙眼。


一陣帶有蔥餅味道的強風颳過我整個臉龐。
這種溫暖的感覺好熟悉,雖然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也許是蔥的味道很強烈,嗆得眼角有些濕潤。


6號美女下午得上班,我待會也得上班,我便載她到車站搭7點的車。
「繡球。」
『是。6號美女。』
「今年的冬天應該不會冷了。」
『我也這麼覺得。』
「bye-bye。」
『bye-bye。』
然後6號美女上車,我騎45分鐘的車從車站直接到公司。
雖然別人都說這年的冬天又長又冷,但我卻覺得這個冬天很溫暖。


冬天結束了,春天來了。
這年我沒有到東豐路看風鈴花,因為一開春訂單莫名其妙變多了。
我變得更忙碌,壓力也更大,幾乎天天加班。
外頭是春暖花開,我則是忙到天昏地暗。


鳳凰花開得滿樹紅的6月,工作壓力才稍稍減輕。
這時竹科的總公司剛好有個缺,想從南科的分公司調個人手過去。
新竹離台北算近,只要1個鐘頭車程,如果在竹科上班,
我見到6號美女的機會一定多得多。
因此我自告奮勇,自願調到竹科的總公司。
「你的偉大情操呢?」蒼蠅說。
爸、媽,原諒孩兒不孝,6號美女真的比較重要。


調到竹科上班後,雖然工作量差不多,但心情好多了。
因為只要一想到離6號美女不遠,我就會通體舒暢。
我在新竹租了間簡單的房,騎機車到公司只要10分鐘。
放假時偶爾會上台北,如果6號美女也有空的話。
我們通常是一起吃個飯,或找家咖啡店聊聊天,還去看了兩場電影。


記得有次跟6號美女在咖啡店聊天時,她問我對台北的印象如何?
『台北是個好地方。』我說,『這個城市讓我變得勇敢。』
「勇敢?」
『我小時候很怕鬼,但來台北幾次以後,就不怕了。』
「為什麼?」
『妳不覺得捷運列車進站或離站時的嗚嗚聲,很像鬼哭嗎?』我說,
『我聽了很多次,結果鬼也沒出現,漸漸就不怕鬼了。』
「你不僅眼睛有問題,」她笑了起來,「連耳朵也有毛病。」


而第一次跟6號美女在台北看電影時,進了電影院剛坐定,她便說:
「閉著眼睛想像一下這是成功廳。」
『我沒辦法想像。』我說,『因為在這裡看電影要錢,而且很貴。』
「想像一下嘛。」
『喔。』
我閉上眼睛,想起大學時期跟6號美女在成功廳看電影的往事。


我想起那場難看到爆的黑白電影,剛結束時全場的歡呼鼓掌聲。
6號美女在成功廳外拍了我的肩,告訴我她在BBS註冊了sixbeauty,
要我註冊showball。我和她之間才開始有了溝通的管道。
滿20歲那天剛好是13號星期五,她寫了兩封信給我,
第一封祝我生日快樂,第二封約我隔天一起看《愛在心裡口難開》。
看完電影後我告訴她,我小時候會莫名其妙害怕鍋子,請她多包涵。
後來她說她小時候也是會莫名其妙害怕鍋子的那種小孩。


還有《征服情海》,記得看完那部電影後在柏拉圖咖啡聊天時,
我突然想到鯨魚和池塘的比喻,6號美女是鯨魚,而我只是池塘。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想成為大海。
「繡球。」
『嗯?』我有點恍惚,因為我正陷入回憶的漩渦。


「繡球。」
『是。6號美女。』
「好棒哦。」她笑了笑,「電影開始了。」
以前只要成功廳的燈光熄滅,準備放映電影時,她總是這麼說。
『是啊。』我也笑了,『好棒。』


真的是好棒。
雖然工作壓力大,但起碼穩定,待遇也不錯。
6號美女也還是6號美女,即使仍然是鯨魚。
而我相信只要自己持續努力,不久的將來一定能成為大海。
雖然不知道成為大海後是什麼樣子,但我一定會成為大海。


夏天結束了,秋天剛來臨時,6號美女卻要離開台灣。
「公司要派我到芝加哥,除了工作外,可能也會修點課。」她說。
『要去多久?』
「大概三年左右吧。」
『三年?』
「嗯。」


我沒立場說希望6號美女去或不去,即使有立場,我也不會干涉。
我只是覺得,三年是非常非常漫長的時間。
如果6號美女去了芝加哥,那麼她跟我之間已經不止隔了一條河,
而是隔了一大片海洋。
6號美女將站在更遙遠的對岸,看著更更遙遠的地方。


『我送妳去機場好嗎?』我問。
她只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那天是10月初,6號美女要從桃園機場搭早上八點半的班機到大阪。
然後從大阪到底特律、再從底特律到芝加哥。
五點半從台北坐計程車到機場,我陪她去。


在計程車上,我和6號美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氣氛既安靜又詭異。
如果說些依依不捨的話,萬一擦槍走火導致纏綿悱惻,
我很擔心司機會全身起雞皮疙瘩而沒有力氣踩煞車。
『妳之前去過美國嗎?』我終於打破沉默。
「我只去過美國一次。」她說。
『那很好。』我說,『妳比我多去了一次。」
然後我們又恢復沉默,直到下了計程車。


劃好機位、托運完行李後,還有一些時間才要登機。
我們找了位子坐下,6號美女右手拿著夾了登機證的護照,
不斷輕輕拍打左手掌心,發出一連串細微而規律的啪啪聲。
我突然覺得那種聲音很刺耳。


『這個機場好像越來越小了。』我說。
「是嗎?」
『機場承受了很多能量。』我說,『送機時的感傷、接機時的喜悅,
 這兩股能量非常巨大,而且無時無刻都會在機場上演。感傷的能量
 會讓機場變小,喜悅的能量會讓機場變大。』
「那為什麼桃園機場越來越小?」


『在一般機場這兩股能量會均衡,有多少感傷就會有多少喜悅,因為
 出去的人都會回來。』我頓了頓,說:『但桃園機場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她問。
『對於桃園機場而言,總是離開台灣的人多,回來台灣的人少,感傷
 的能量大於喜悅的能量。久而久之,桃園機場就越來越小了。』


「繡球。」
『是。6號美女。』
「我會回來的。」
『我知道。』


「繡球。」
『是。6號美女。』
「我們是千辛萬苦來到這裡討論機場的大小嗎?」
『不。』我說,『我們是來這裡道別的。』
6號美女終於停止用護照拍打手心的動作,緩緩站起身。
我也站起身,陪她走到手扶梯。


「還記得秋天的風嗎?」她問。
『記得。』我點點頭。
「請你閉上眼睛。」
『我可以不閉嗎?』
她點點頭,然後雙唇微微噘起,朝我臉上輕輕吹氣。


『6號美女。』
「是。繡球。」
『妳一定會長命百歲。』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我,我也靜靜看著她。
我猜我們應該都在忍住一樣東西,而且很成功。


她轉身上了手扶梯,再轉身面對著我。
手扶梯緩緩向上,我的心慢慢下沉。
到了二樓的瞬間,她的腳步有些踉蹌。
她揮揮手後,第三度轉身,我的視線只抓住瞬間的背影。


眼淚雖然可以忍住,但悲傷不行。
我的心一定是在飛機起飛的瞬間沉入海底,而且怎麼拉都拉不起來。
我試過很多方法把心拉離海底,可惜毫無作用。
到後來我採取消極的逃避方法,比方說坐捷運時不走6號出口。
碰到9也不行,因為只要我倒著看,就變成6了。


6號美女走後兩個月,也就是冬天剛到來的時節,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名片檔。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春天近了,夏天就不遠;
 夏天如果不遠,秋天也就快到了;
 秋天既然快到,冬天的腳步便近了。
 現在是怎樣?
 要一直冬天到死嗎?」
我很擔心我的心情會一直冬天到死,便決定去熱鬧的地方走走。


我去逛了清大夜市,因為6號美女不喜歡人太多的場合,
所以去人多的地方比較不會讓我觸景傷情。
但當我看到賣麻辣鴨血的攤位時,我竟脫口而出:
『6號美女一定會很喜歡。』
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呆住了,然後莫名其妙悲從中來。


我知道6號美女會回來,我知道三年的時間忍一忍就會過,
可是我很喜歡6號美女啊。
我真的很喜歡6號美女啊,我真的很喜歡她啊。
這裡有好多人,也許我該用第二人稱的「妳」來稱呼6號美女。
我真的很喜歡妳啊。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妳啊。


在清大夜市把情感發洩得一塌糊塗後,我猜我已經離開海底。
我更寄情於工作,那是6號美女走後,我生活的全部。
6號美女將成為更大的鯨魚,因此我必須成為更遼闊的大海。


不知道6號美女在芝加哥過得好嗎?
在芝加哥,我只認識打籃球的那個Jordan,可是他不認識我。
手機雖然也可以互通,不過得先辦國際漫遊,費用太高並不划算。
6號美女在當地另外辦個手機,但主要是在美國境內聯絡之用。
因此跟6號美女的聯絡方式,最方便省錢的,還是MSN跟E-mail。
BBS也可以,但我已經很少上BBS,6號美女更是幾乎不上了。


雖然偶爾可以透過MSN、E-mail和6號美女說說話,
但我還是常覺得寂寞。
當初為了6號美女自願調來竹科,如今她走了,我又想回南部。
老家和賴德仁、蒼蠅都在南部,如果回南部我應該會開朗一些。
不過情況並不允許,我只能在這裡繼續向前。
有時我會覺得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像「卡」字中間那一橫。


6號美女走後五個多月,我收到她寄到公司給我的信。
是那種貼郵票、蓋郵戳、手寫的信。
在E-mail、手機簡訊滿天飛的時代,書信到底還能扮演什麼角色?


6號美女寄信的日期是風鈴花盛開的時節,
但我收到信時,風鈴花卻已落盡。
6號美女,當雨過天青,陽光照射到妳身體時,妳一定會變成彩虹。
請妳不要懷疑。


我想從BBS寄封信給她,像是從故鄉海邊捎來的問候。
我連上BBS,發現信箱裡有新信,是6號美女寄來的。
看了看寄信日期,是她出國前三天寄的,離現在五個半月。
而我竟然已經半年沒上BBS了。


6號美女在信上說,她覺得我像是想征服山頂的登山者。
我不是登山者啊,我也不想征服山頂,我只想成為大海。
但因為我笨,不曉得該如何做,所以只能埋頭苦幹。
而看到背影的人,其實是我,並不是妳。
那時妳搭著手扶梯上了二樓,而我在一樓看著妳。
當妳轉身而去,我只看到那瞬間的背影,
然後妳就消失在我的視線。
萬一以後不再見面,我對妳的最後印象,就會是妳的背影。


我在BBS上把信寫好,然後寄給sixbeauty。
雖然不知道她何時才會看到信,但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看到。
之後我大約每隔兩個禮拜便上BBS,想知道她收到信了沒?
但她的信箱裡始終保持著有新信的狀態,上線日期也始終沒更新。
這期間倒是常遇見sexbeauty,遇見時會跟她丟丟水球。
沒想到6號美女走後,跟我說最多話的人,竟然會是sexbeauty。


秋天又來了。
我連上BBS後,卻發現sixbeauty這個ID已經不存在了。
6號美女一年多沒上這個BBS站,於是帳號被砍了。
對我而言,這幾乎可以表示6號美女不見了。
BBS上的繡球與6號美女相識於秋天,開始與結束也像秋天。
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開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名其妙結束。


春夏秋冬各有各的景致,也分別有我和6號美女相處時的回憶。
這些回憶或許不同,但同樣是絢爛繽紛,所以6號美女一定是彩虹。
當季節變化重複上演時,我只會更加思念6號美女。
有時思念會像一把利刃,刺痛我胸膛。
我不禁想問:何時我才能再見到6號美女一面?


當你聽到小學生說他以後要當太空人時,你會笑他不自量力嗎?
不,你會覺得欣慰。
當你聽到中學生說他以後要當太空人時,你會笑他不自量力嗎?
不,你會鼓勵他多加油。
當你聽到大學生說他以後要當太空人時,你會笑他不自量力嗎?
你也許會,也許半信半疑。
當你聽到現在的我說以後要當太空人時,你會笑我不自量力嗎?
你一定會,而且可能會勸我別想太多,甚至直接罵我:你作夢!


現在的我已沒有什麼可塑性,未來的樣子大概就是這樣,
不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我只能利用剩下的些微彈性,努力工作。
我從未忘記要吸取滿滿的水分,要成為大海;
但我卻覺得身體有些乾,好像正逐漸失去水分。


我常在夜晚仰望星空,對我而言,這已經是一種習慣。
就像回到家就會打開冰箱找東西吃般地自然。
當夜空出現難得的星星時,6號美女,如果妳沒看見,那有多可惜。
但可惜的是就是那麼可惜。


偶爾在郊外看見天上繁星點點,我更會毫無保留地想念6號美女。
6號美女,妳忙嗎?忙些什麼?在滿天星斗的夜裡。
再沒有比這樣的夜裡還要適合想念妳。


而美國的星星是否會比較亮呢?
我想應該是會吧。
因為美國是個偉大的國家,而且美國人救了地球太多次了。
不管是外星人、機器人、恐龍、隕石、彗星、恐怖份子、不明病毒等
所造成的世界末日危機,都是靠美國人化解的。
這些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蹟,都改編成了電影,就怕我們不知道。


但美國這個偉大的國家,也因次級房貸風暴,造成全球性金融海嘯。
2008年1月下旬,天氣最寒冷的時節,出現了環球股災。
環球股災只是開端,沒多久海嘯便撲面襲來,公司的訂單急遽減少。
作業員從三班制變成兩班制,但海嘯依然持續,且浪頭越來越高。
公司便開始裁掉這些約聘雇的作業員。


作業員裁得差不多了,工程師開始放無薪假,我空閒的時間變多了,
但心想事成卻變成薪餉四成。
最後海嘯將我完全吞沒,財源滾滾變成了裁員滾滾。
在鳳凰樹最幸福的6月中旬,我失業了。


突然失業對我的打擊很大,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窘境。
我不算是自負的人,但覺得自己應該還算優秀,能力也還可以。
而且我一直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啊。
可是當公司開始裁工程師時,我竟然名列第一波被裁員的名單。
於是我的自信心和股市一樣,都崩盤了。


這不是公司經營不善的問題,而是整個產業的困境。
別的公司也是如此,大家都在比裁縫技巧,看誰裁得漂亮。
因此如果我想要繼續待在相關產業,那就根本找不到工作。
雖然我知道這是殘酷的現實,但我還是在竹科試了一個月,
結果還是一樣。
我不僅失業,而且沒有再找到新工作的可能。


一個月後我搬離新竹,垂頭喪氣回到老家。
搬家那天,剛好是卡玫基颱風侵台的日子。
我手忙腳亂搬東西,結果手機掉了,連掉在哪裡都不知道。
現在是怎樣?還嫌不夠慘嗎?
不過這個颱風的名字明白說出了我的心情:
我已經「卡」著、完全「沒機」會了。


剛回老家那兩天,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整天看電視。
電視新聞總是談論著金融海嘯、無薪假、裁員之類的話題。
還有人說要趁早學習第二專長,這樣找工作會更容易。
第二專長當然很重要,最好台灣那些搞政治的人都去學會開火車。
這樣台灣的政治就可以上軌道了。


回老家後第三天,我重新辦隻手機,門號也換了。
還好賴德仁和蒼蠅的電話我記得很熟,一拿到手機我便撥給他們。
我分別警告賴德仁別告訴小倩、蒼蠅別告訴蚊子,我被裁員的事。
我不想走漏風聲讓6號美女知道。
然後我要他們記下我的手機號碼,有空的話要施捨給我大魚大肉吃。
因為我恐怕得開始節衣縮食了。


賴德仁在念博士班,金融海嘯對他沒影響。
蒼蠅雖然跟我的工作性質類似,但他是在業務部門,我在研發部門。
景氣差訂單大減,倉庫裡滿滿的庫存量,還研發個屁;
但業務部門就更加重要了,得想辦法爭取任何一筆可能的訂單,
所以蒼蠅沒被裁掉。


回老家後第四天,我開始丟履歷表,主要以台南或高雄的工作為主。
一個星期後,終於有家台南的公司叫我隔天去面試。
雖然隔天是鳳凰颱風侵台的日子,但我還是帶把傘到台南。
路上風大雨大,雨傘開了好幾次花,好不容易才抵達那家公司樓下。
我順了順被雨淋濕的頭髮,整理一下有點凌亂的衣著,
抱著誠惶誠恐的心,走進那家公司。


這間公司的規模應該不算小,缺的是資訊部門的員工,
主要工作是負責公司內部所有電腦的維修管理,以及網路服務。
老闆把薪水壓得很低,還不到我以前月薪的一半。
當我正考慮是否接受時,他擺出一副愛做不做隨你的神情。
我咬著牙,點了點頭,說出我隨時可以來上班這種話。


走出這家從後天起將要付我薪水的公司,外頭依然是風大雨大。
我撐開傘,勉強跨進風雨中,但才走了幾步,傘便被吹壞了。
這個颱風叫鳳凰,路旁也剛好有一排鳳凰樹。
雖然地上有些殘紅碎綠,但樹上依舊葉子鮮綠、鳳凰花火紅。
6號美女說的沒錯,鳳凰樹是幸福的樹,紅花綠葉總是在一起。


雖然眼鏡早已因雨而模糊,我還是勉強看了看四周,好像沒有人。
即使有人,應該也是低頭疾走,不會有人注意我;
而且風這麼大,叫救命也未必會有人聽見。
站在風雨中讓我覺得好累,我便蹲了下來,然後痛哭失聲。


6號美女,很抱歉,我盡力了。
我可能有哪裡做錯了,但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努力。
6號美女,請妳原諒我,我真的很努力。
雖然我無法成為大海,但妳一定會長命百歲。


好了,沒事了,我該再重新站起來了。
我還有好多事要做,當務之急是先在台南租間房子。
我租了間17坪左右兩房兩小廳的屋子,屋子裡還有扇半圓形的窗。
看房子時,房東滔滔不絕誇讚這扇半圓形的窗。
「這形狀像是古代文官官服上的腰帶,也像武官那張拉滿的弓。」
他雙手從肚臍分向左右腰畫弧,然後再用雙手做出射箭的動作。
「誰住到這屋子,一定能允文允武、文武雙全。」
最好是這樣。


從大學到現在,我總是住在狹窄的空間,也許是因為這樣,
我才無法成為遼闊的大海。
雖然17坪的空間對我而言實在太大了,但或許住在大一點的空間,
我會變得更遼闊也說不定。
而且房租比想像中便宜得多,好像這裡發生過凶殺案或鬧過鬼一樣。
因此我便租下這裡。


從住處騎機車到新公司上班,大約要15分鐘,算很近。
新的工作除了薪水很低之外,大概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比起以前的工作,現在的工作壓力算很小,但也因而沒什麼成就感。
如果你問:為什麼要做這個工作?
這問題問郭台銘、比爾蓋茲、林志玲、川島和津實,答案都不一樣。
我的答案可能比較簡單:因為這是一份有薪水的工作。


賴德仁和蒼蠅打電話找過我幾次要一起吃飯,但我總推托說有事。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現在很猥瑣,不想讓他們見到我的樣子。
我的E-mail是以前公司的帳號,既然離職了,那個信箱也不再存在。
至於MSN,我也打算換個帳號。
對6號美女而言,MSN、E-mail、手機、甚至是住址,
我都已經變成另一個人了。
我只有BBS的帳號沒變,但6號美女在BBS的帳號早就不見了。


說來奇怪,這幾年來雖然很少上BBS,但我還是會記得要偶爾上。
因此我的BBS帳號始終沒被砍掉,而我也不想讓showball被砍掉。
或許是因為「繡球」這個暱稱,是我跟6號美女的唯一連結,
我始終割捨不掉。


如果思念6號美女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我會去看海。
看看大海是什麼模樣。
大海和機場一樣,都承受了很巨大的能量。
暗戀、苦戀、熱戀、單戀、失戀的人,通常會跑到海邊,
把心事說給海聽。
那麼大海會越來越大?還是越來越小?


認識6號美女之前,我每次到海邊時,總會朝著大海高喊:
『把我的青春還給我!』
認識6號美女之後,我就不再喊了。
因為我的青春已經非常繽紛璀璨,像一道彩虹。


人體百分之七十由水組成,因此每個人的心裡其實都有一片海。
但我心裡的海已經逐漸蒸發,現在只是座小池塘而已。
再加上以我多年的青春當柴火,不斷熬煮,水分便越來越少。
壓力、苦悶、挫折等,又一直往池塘裡丟,池底堆滿了雜物。
水質因而不再清澈,也越來越濃稠。
這樣的池塘,別說鯨魚了,恐怕連金魚也無法存活。


6號美女,異國的天空應該更廣大、異國的大海也許更遼闊,
妳一定能在那裡更自由自在地遨遊。
妳也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並沒有過人的心胸,或是像大海般的度量,
我只是單純不希望,曾經喜歡過的那個女孩過得不快樂而已。
這樣說不太精確,其實不是「曾經」,而是永恆。
所有東西在發生的當下,就立刻永恆了。
因為無法永恆這件事,也是一種永恆。


重新開始工作後兩個月,也就是我被裁員後三個半月,
強烈颱風薔蜜襲台,那天是9月28號禮拜天,也是教師節。
所以當老師的要好好教育學生,不然颱風就會來找你。


那天下午四點半,我被風雨聲驚醒。
雨水從那扇半圓形的窗戶縫隙不斷滲進,搞得我人仰馬翻。
我還沒有允文允武、文武雙全之前,就先被水淹了。
好不容易擦乾書桌和地板,又被賴德仁叫去學校。
於是看到了繡球,想起了往事。


我跟6號美女之間的故事大概是這樣。
可能有些細節沒說清楚或有所疏漏,但大體上是如此。


大概也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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