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張秀琪

      


10月下旬,天氣不太熱,是出外郊遊的好時節。
李君慧說乾脆找蕭文瑩她們班一起去機車郊遊。
『為什麼不找完全不認識的女孩子?』我很納悶。
「因為我……」他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想讓她坐我新買的機車。」
我心想:機車郊遊是要讓女生抽車鑰匙,才能決定坐誰的車。
你想載蕭文瑩,還不一定載得到呢。
不過我不想掃他的興,還是聯絡了蕭文瑩,約好出遊的時間和地點。


出遊前一天晚上,我特地先去找李清蓮。
『今晚要進行特訓。』我說。
「特訓?」
我拿出小紙盒,紙盒上挖了個洞,裡面已放了十多副鑰匙串。
再掏出我的鑰匙串,握在手中一會,然後交到她手中。


『記住我鑰匙圈的形狀,這隻金牛面積算大,應該很好判斷。』
「你的鑰匙圈還滿可愛的。」
『是啊。這是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
話一出口,便想起楊玉萱,然後莫名感到一陣尷尬。
「你是金牛座?」
『嗯。』


「原來是女生送的。」
『妳怎麼知道?』我嚇了一跳。
「男生通常不會送鑰匙圈當禮物。而且你生肖不屬牛,選金牛造型的
 禮物來表示金牛座,這應該是女生才有的細膩心思。」她笑了笑,
「我的側寫工夫還可以吧?」
『很不錯。』我也笑了。


「金牛座是好星座,而且金牛座的生日期間,就是梔子花的花期呢。」
『原來妳也是金牛座。』
「哦?」她微感驚訝,「你怎麼猜的?」
『我知道妳偏愛梔子花,但不知道理由。』我說,『聽妳說金牛座生日
 正好是梔子花的花期,我才猜想這或許是妳偏愛梔子花的理由。』
「算你猜對。除此之外,我很喜歡梔子花純白的色彩、優雅的花形和
 濃郁的香氣。」她笑了笑,「我是5月8號出生。」
『比我早四天。』我也笑了笑,『姐姐,開始特訓吧。』


我要她把手中的鑰匙串放進紙盒中,我再搖晃一下紙盒。
『現在抽出我的鑰匙。』我說,『要選金屬部分比較溫熱的。』
她伸手進紙盒,過了十幾秒後她抽出一串鑰匙,果然是我的鑰匙串。
「為什麼你的鑰匙比較溫熱?」她問。
『金屬比熱小,在室溫下放置久了,碰觸時會覺得冰涼。但我的鑰匙
 因為一直握在手中,所以剛放進紙盒時,會遠比其他的鑰匙溫熱。
 另外鑰匙圈上的金牛也是金屬,所以一樣會比較溫熱。』
「原來如此。」


『我用紙盒裝鑰匙而不用袋子,如果用袋子,所有的鑰匙會攪成一團,
 要抽到正確的鑰匙很難,而且會喪失寶貴的時間。』
「寶貴的時間?」她很納悶,「什麼意思?」
『因為時間久了,我的鑰匙就會和其他的鑰匙一樣,變冰涼了。所以
 我選方形紙盒,如果妳一摸到錯的鑰匙,便把它撥往一旁,這樣就
 更容易找出我的鑰匙了。』
「哇。」她笑了起來,「你心機好重。」


『女巫必須乘著掃帚才能飛上天空,小丑必須化妝才能取悅觀眾。』
「嗯?」她停止笑,疑惑地看著我。
『而我,必須要載妳才願意去機車郊遊。』
「什麼跟什麼嘛。」她又笑了。
『總之……』我說,『我一定要載妳。』
她看了我一眼,沒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


臨走前,我再次說明如何抽中正確鑰匙的SOP,並讓她多練習幾次。
也提醒她要用指尖感受金屬的溫度,這樣會更敏銳。
所以她今晚要保養指尖,別去彈鋼琴、打麻將時別用指頭摸牌、
按電梯時要戴手套、別用手指拉易開罐飲料等等。
她一連點了幾次頭,邊點頭邊微笑。
『最重要的,今晚要早點睡,不然虎姑婆會來咬妳的小指頭。』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而且越笑越開心。


隔天一早,班上30位男同學騎著30輛機車,在她學校後門口集合。
我拿出紙盒,要同學把鑰匙投進紙盒中,但我手裡緊握住我的鑰匙。
而且盡可能搓揉著鑰匙圈上的金牛。
我把阿忠和李君慧留在最後,先收集班上其他同學的鑰匙。


『你只能載林依琦。』阿忠想把鑰匙丟進紙盒時,被我制止。
「為什麼?」阿忠問。
『你們是男女朋友啊,拆散你們會遭天譴。』
「可是我想……」他壓低聲音,「我想載別的女生。」
『你覺悟吧。』我笑了笑,『今後五十年,你都會載著林依琦。』
「你這是祝福?」阿忠瞪了我一眼,「還是詛咒?」
我沒回話,嘿嘿笑了兩聲後,便走向李君慧。


『鑰匙丟進來吧。』我把紙盒拿到他面前。
「可不可以……」他吞吞吐吐,「讓我直接載蕭文瑩?」
『當然不行啊。』我說,『蕭文瑩這麼辣,一定有一堆人搶著要載,
 我也想載她啊,我昨天還到廟裡求神明保佑讓我載蕭文瑩耶。如果
 她不用抽鑰匙就讓你載,同學會不服氣,我也會跟你恩斷義絕。』
「你少唬爛了。」李君慧說,「她哪裡辣?」
『脾氣。』我笑了。
「我聽到了。」蕭文瑩突然出現,瞪了我一眼。


『這樣吧,由於阿忠和林依琦是男女朋友,所以林依琦不用抽鑰匙。
 如果你們也是男女朋友,蕭文瑩就不用抽鑰匙。』
「這……」李君慧看了蕭文瑩一眼,面有難色。
「別理他。」蕭文瑩說,「抽就抽。」
「不要啦。」他似乎很心急。
『還有個辦法。』我說,『你們只要正式通過認證成為男女朋友,
 就不用抽鑰匙。』
「怎麼認證?」他問。


『李君慧。』我說,『你願意承認蕭文瑩是你的女朋友,然後載著她
 共同抵達虎頭埤?無論機車是否爆胎或拋錨,你都願意不嫌她胖、
 不罵她帶賽?並願意在路程中保持不超速、不違規、不闖紅燈?』
「我……」他猶豫一下後,說:「我願意。」
『蕭文瑩。妳願意承認李君慧……』
「你還沒玩夠嗎?」她打斷我。
『夠了。』我笑了笑,『我現在宣布你們是男女朋友。李君慧,你可以
 親吻蕭文瑩了。』
「還玩!」她大叫。


經過跟阿忠和李君慧的一番談話,紙盒中的鑰匙應該已經涼透了。
我朝著李清蓮走去,把手中的鑰匙投進紙盒,然後用力搖晃紙盒。
『請抽。』我走到她面前,眨一下眼睛。
她伸出右手緩緩放進紙盒中,神情有些緊張。
其實我比她緊張,只見她摸索了十幾秒,終於抽出那隻金色的牛。
我看她幾乎要綻放開心的笑容,趕緊低聲說:『裝作若無其事。』
她的笑容瞬間僵住,然後緩緩回復正常的表情。


我拿著紙盒讓其餘的女生抽鑰匙,抽完後她們各自找尋鑰匙的主人。
配對結束後,大夥陸續出發,我殿後,目標是20公里外的虎頭埤。
「我剛剛真的好緊張。」她笑了笑,「還好抽對了。」
『我比妳還緊張。』我也笑了笑。
「你害我昨晚作惡夢。」
『如果妳沒抽對,那才是我的惡夢。』
我拿了頂安全帽給她,然後請她上車。


「叩」的一聲,我感覺頭上的安全帽被敲了一記。
『嗯?』我轉過頭看著她。
「我突然覺得你很白目。」
『哪裡白目?』
「全部。」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也這麼覺得。』我笑了笑,『抓緊喔,要出發了。』
「嗯。」


雖然只有20公里,但大半路程在市區,所以大約騎了45分鐘才抵達。
我停下車,摘下安全帽,她突然伸手順了順我的頭髮。
「你頭髮翹起來了。」她說。
『那麼今天應該是農曆初一或十五吧。』
「為什麼?」
『潮汐是月球引力所引起,農曆初一、十五時潮汐較大。』我說,
『我的頭髮也會受月球引力影響,所以初一、十五時就比較翹。』
「聽你在胡扯。」她笑了起來。


由於彼此不陌生,有的甚至已熟識,所以活動進行順暢,氣氛也很好。
除了中午烤肉時分組外,其餘活動所有人幾乎都聚在一起。
快回家時大家坐在湖邊吹吹風、聊聊天,感覺很閒適。
我又拿出紙盒收集班上同學的鑰匙,阿忠和李君慧仍然留在最後。


『阿忠。』我說,『鑰匙丟進來吧。』
「咦?」他很疑惑,「我也要嗎?」
『對呀。』我點點頭,『你不是說想載別的女生?』
「什麼?」林依琦大叫。
「沒……」他拼命搖手,「沒有。」
『因為我說你今後五十年都會載著林依琦時,你覺得這是詛咒,所以
 我想讓你載別的青春可愛的女孩,免得你只能偷看……』
「喂!」阿忠大叫。
我趕緊逃開,留下林依琦帶著殺氣的眼神。


『李君慧。』我說,『鑰匙丟進來吧。』
「啊?」他很驚訝。
『早上的認證儀式只完成一半,所以回程時還是要抽鑰匙。』我說,
『除非蕭文瑩也完成認證儀式。』
「好。」蕭文瑩說,「我願意,我也承認。這樣行了吧。」
『行。』我笑了笑,『那你們是道道地地的男女朋友了,以後不可以
 吵架、不可以分手,要永遠相親相愛、永結同心、永浴愛河喔。』
「我知道了。」李君慧說。
「笨。」蕭文瑩看了李君慧一眼,「你幹嘛回答他。」


我把握時間再搓揉手中的鑰匙,然後投進紙盒,走到李清蓮面前。
『請抽。』用力搖晃紙盒後,我說。
她似乎刻意裝作面無表情,右手伸進紙盒,然後抽出金色的牛。
她應該是努力憋著笑,表情看起來有些僵硬。
「哇,李白。」蕭文瑩大聲說,「妳竟然又抽到蔡修齊的鑰匙!」


「真的耶,太巧了。」
「這種機率很低呢。」
「你們一定很有緣。」
「乾脆就在一起吧。」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所有人開始起鬨,邊拍手邊大叫。
李清蓮似乎臉紅了,神情靦腆,有些不知所措。
我則趕緊讓其他女生抽鑰匙,轉移一下焦點。


我和李清蓮站在我的機車旁,等其他機車一輛一輛發動後離開。
我們始終沉默相對,我遞安全帽給她,她默默戴上。
當最後一輛機車離開的瞬間,我們終於忍不住同時笑了起來。
「都是你害的。」她說。
『抱歉。』我陪個笑臉,『上車吧。』


「叩」的一聲,頭上的安全帽又被敲了一記,我不禁轉過頭。
「我真的覺得你很白目。」她笑了。
『我本來就白目。』我也笑了,『要回家了,抓緊喔。』
「嗯。」


機車郊遊結束後,下星期便是要為系上新生辦迎新露營。
迎新露營是大活動,我和李君慧要忙的事還真不少。
除了露營用具外,兩天一夜的活動也得準備很多節目。
還好有小偉幫忙,團康和遊戲之類的節目就由他負責。
學弟和歷史一新生共有80人參加,分成八個小隊。
每個小隊有一男一女兩個小隊輔,由學長姐擔任,負責帶領隊上新生。


活動第一天最累,出發前器材的上車、中午的烤肉、下午的團康、
晚上的營火晚會等,每件事都讓我忙得不可開交。
營火晚會結束,大夥先去洗個澡後,又圍成一圈說鬼故事。
鬼故事說完,膽子小的也嚇得差不多時,再逼他們一定得去夜遊。
夜遊回來後,仔細清點人數,便打發他們進帳棚睡覺。
我和小偉在帳棚外守夜,邊泡茶邊聊天,打算度過漫漫長夜。


「你是不是喜歡李白?」小偉問。
『你看的出來?』我嚇了一跳。
「機車郊遊出發前,她抽中你鑰匙的瞬間,好像抽中特獎一樣,當時
 我很納悶。回程時她又抽中你的鑰匙,我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也許我和她真的很有緣呢。』
「屁啦,最好是這樣。」他問:「你怎麼辦到的?」
我不想瞞他,便老實把細節說清楚,他邊聽邊笑,最後說了聲佩服。


「我想她應該很喜歡你,才會這麼配合。」他說。
『也許是因為我和她高中時就認識的關係,她不好意思拒絕。』
「別裝傻了。她如果不喜歡你,抽中你鑰匙時,就不會那麼高興。」
我笑了笑,沒多說什麼,但心裡很高興。


「沒想到你們真的在守夜。」徐雅玲突然出現。
「當然要守夜啊。」小偉說,「我們可是在野外露營耶。」
「我以為你們只是說說,好讓學弟妹在帳棚內睡的心安而已。」
『原來妳並不相信我們。』我說,『適度的防衛心很好,但過度防衛
 會變成多疑。』
「抱歉。」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已經三點了。」小偉說,「妳再回去睡吧。」
「嗯。」她說,「晚安。」


『你是不是喜歡徐雅玲?』我問。
「有這麼明顯嗎?」他很納悶。
『舞會那晚你丟下我,載她回家。這種見色忘友的事,得喪盡天良、
 喪心病狂才幹的出來。』
「抱歉。」他笑了,「坦白說,我當時完全忘了得載你回去。」
『你為什麼喜歡她?』


「第一眼看見她,只覺得她很凶,很難親近。但跟她跳了一支舞後,
 我覺得她好像是我心裡所遺失的一部分。」
『嗯?』
「我知道這樣講很怪,但我真的這麼覺得。」他說,「那部分我原以為
 已經丟掉了、找不到了,沒想到卻因為遇見她而找回來。」
我仔細思考他的話,一時之間沒有回答。


「我的話很難理解吧?」
『也不會。』我說,『只是你剛剛說話的內容很像心理社員會說的話,
 所以我很難想像。』
「那麼我就用簡單的話說吧,總之她就是我的菜。」他笑了笑,「而且
 啞鈴可以用來鍛鍊臂力啊。」
我也笑了。小偉是個風趣的人,跟他熬夜不會無聊。


我和小偉一直守到天亮所有人都起床後,才鑽進帳棚補眠。
第二天的活動比較單純,就由別的工作人員搞定。
等我們醒來後,便拆掉帳棚,把所有器具打包收拾好準備回去。
最後合照時,小偉竟然把手搭在徐雅玲肩上,我趕緊大喊:『小心!』
小偉和徐雅玲同時轉頭看著我,滿臉疑惑、一頭霧水。
『還是要有適度的防衛心。』我笑了笑。
徐雅玲聽完後臉上一紅,小偉的表情則有些尷尬。


迎新露營結束後還有一個禮拜就是期中考週,我得閉關準備期中考。
如果為了辦活動而荒廢學業,那就得不償失了。
期中考過後便是校慶週,學校內舉辦各式各樣的活動,很熱鬧。
我和珊珊學姐正討論心理社該如何共襄盛舉時,楊玉萱出現了。
她先跟我打聲招呼,我向她介紹珊珊學姐,她再說聲學姐好。
「你們心理社打算在校慶表演什麼節目?」她問。
『正在傷腦筋。』我說。


「手語社明晚七點在學生活動中心一樓廣場表演節目。」她笑了笑,
「歡迎你來觀賞。也歡迎兩位學姐。」
『那一定很精彩。』我說,『我會去看。』
「謝謝捧場。」她想了一下,「嗯……」
『怎麼了嗎?』
「好久不見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們剛開學時見過,到現在也才一個多月,應該不算久。』
「這樣已經很久了。」她說。
我楞了楞,沒有回話。


「記得哦,明晚七點,一樓廣場。」
『我會記得。』
「那麼我先走了。」她揮揮手,「不妨礙你們繼續討論。」
我也揮揮手說聲Bye-bye,看著她的背影走下樓。


「她是不是很喜歡你?」怡珊學姐問。
『這……』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我猜她應該喜歡你。」秀珊學姐說。
『學姐為什麼這麼說?』
「愛情跟打噴嚏一樣,越想忍住,越忍不住。」怡珊學姐說。
「她雖然想極力忍住,但最終還是打噴嚏了。」秀珊學姐說。
珊珊學姐笑了起來,而且笑容很曖昧。


隔天晚上我一個人去欣賞手語社的節目,她們總共表演了八首歌。
楊玉萱只出現在《月亮代表我的心》這首歌。
台上共七位手語社員表演這首歌,但只有她在舉手投足間,
流露典雅的美感。我不由得又想起梔子花女孩。
或許別人會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我的聯想力太豐富;
但在我的眼裡,楊玉萱和梔子花女孩的文靜典雅特質,確實很相像。


社長覺得校慶期間應該要表演節目,便召集所有心理社員開會討論。
有人提議讓心理社員在台上圍成一圈,就像團體活動時間那樣。
在圓心放盞燈泡,社員手牽著手喃喃自語一番,突然間燈泡就亮了。
「我們又沒有特異功能,請問如何讓燈泡發亮?」社長問。
「拉條電線並且藏好,再找個人躲起來偷偷插上電,燈泡就亮了。」
「你要讓心理社蒙羞嗎?」社長大叫。
社長說的沒錯,心理會影響生理,他這種心理狀態會導致高血壓。
總之心理社最終還是沒討論出要表演什麼節目,只好擺爛。


校慶期間學校還辦了個校慶舞會,校內學生憑學生證就可入場。
去年我沒參加這個大型舞會,今年覺得去看看也無妨。
這種舞會對校內情侶比較有意義,比如阿忠和林依琦、小偉和徐雅玲。
蕭文瑩是外校生不能進場,所以李君慧只好跟我進場去喝免費飲料。


參加舞會的只能是校內學生,所以男女比例明顯失調,男遠多於女。
常看到幾個男生圍著一個女生邀舞,有些女生心裡很高興,
但有些女生的反應就像是在獅群裡落單的羊。
慢舞旋律響起時,多數男生會坐在場邊,因為兩個男生跳慢舞很怪。
但多數男生會下場跳快舞,不管有沒有舞伴。
有舞伴的跳Soul;沒舞伴的圍成一圈獨舞,自得其樂。
我和李君慧則是湊熱鬧的,始終坐在場邊喝雞尾酒和紅茶。


「喂,你看。」李君慧指著我右前方,「是Jenny。」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一眼就看出她在我右前方十公尺處,
正和一個男生跳快舞。
她是那種外型很亮眼的女孩,即使燈光昏暗,她依然亮眼。
「一起去打個招呼吧。」旋律停止時,他說。
我正想阻止他,但他已張口大喊:「Jenny!」
她轉頭看見揮著手的李君慧,笑了笑後,便走向我們,坐在我左側。


「怎麼不下場跳?」她說,「要不要我介紹女孩子陪你們跳舞?」
『妳講話的口吻怎麼好像是酒店的媽媽桑?』
「Jack。」她咯咯笑了起來,「你總是那麼funny。」
正想接話時,有個男生從右側切入,對她說:「可以請妳跳支舞嗎?」
「抱歉。」她搖搖頭,微微一笑,「我想休息一下。」
那個男生一走,又有個男生從左側切入:「我是否有榮幸請妳跳舞?」
她還是搖搖頭,說了聲抱歉。


眼看第三個男生正準備切入時,她立刻挽著我左手起身說:
「抱歉。這首慢舞我想和男朋友一起跳。」
『啊?』我嚇了一跳,李君慧應該也是。
她右手挽著我左手,走向場中,越走越快,我的腳步有些踉蹌。
『喂。』終於停下腳步後,我說:『妳為什麼說我是妳男朋友?』
「先跳舞吧。」她說。
她把右手放在我左手上,左手搭上我的肩膀,然後微微一笑。


「我未經你同意就挽你的手,你會覺得心曠神怡嗎?」她問。
『妳果然還記得。』我嘆口氣。
「是呀。」她說,「女生是很小心眼的。」
『我什麼時候變成妳男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你好過分!」她似乎很生氣,「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敢否認?」
『我……』


「逗你的。」她笑了起來,「別緊張。」
『妳……』
「我說你是我男朋友是開玩笑的,不然我無法脫身。」
『這種玩笑以後少開,也不適合妳開。』
「為什麼?」
『妳這麼漂亮,如果男生把妳的玩笑話當真,一定會覺得受寵若驚。
 但事後知道妳是開玩笑的,他會從天堂直接摔到地獄。』
「好吧。」她吐了吐舌頭,「我以後少開這種玩笑。」


好像沒什麼要說的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和她正在跳慢舞,
而且四目相對,彼此的眼睛只相隔20公分。
近距離看她,更能發現她的混血特徵,尤其是眼睛確實比較深。
「你覺得我漂亮嗎?」她輕聲問。
『喂。』我收斂心神,『妳還來?』
「我不是在逗你,我很認真。」她問:「你真的覺得我漂亮嗎?」
『嗯。』我點點頭。


「如果我長得漂亮,那麼我認為比我漂亮的人,應該更漂亮吧。」
『可以這麼說。』
「我有個高中同學,目前在高雄唸大學,我覺得她長得比我漂亮。」
『喔。』我應了一聲,『所以呢?』
「你想不想跟她們聯誼?」
『喂。』
「喂什麼喂,到底想不想跟她們聯誼?」


『她的脾氣很壞?』
「No。」
『她的個性很差?』
「No。」
『她的性格有缺陷?』
「No。」
『她的心理有毛病?』
「No。」
『我知道了。』我說,『她一定是變態。』
「不是!」


『讓我考慮一下吧。』
「我會跟你們班上同學說這件事,我就不相信他們會讓你考慮。」
『喂。』
「不要再喂了。」她說,「她們想露營,你就跟她們一起辦露營吧。」
『為什麼要找我們?可以找別人啊。』
「雅玲說你們迎新露營辦得很好,而且還會守夜,所以就是你們了。」
『我……』
「別說了。」她收回雙手,「音樂停了。」


我和她正準備走回去時,音樂再次響起,還是慢舞旋律。
她又挽著我左手轉身往反方向走,一直走到出口附近才停下腳步。
「可以跳舞了。」她微微喘氣。
雖然有點納悶,但她已擺出舞姿,我也只好再跟她跳一首慢舞。
一直近距離注視她的眼睛很容易臉紅心跳,我便緩緩移開視線。
「跳舞時要看著舞伴才有禮貌。」她說。
『抱歉。』我將視線移回到她的眼睛。


「我漂亮嗎?」她直視著我,輕聲問。
『妳還來?』
「我可愛嗎?」
『不要再玩了。』
「我美嗎?」
『喂。』
「我辣嗎?」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也跟著笑,Jenny真的是古靈精怪,甚至是白目。


『為什麼妳要拉我到這裡跳?』我問。
「待會音樂結束後,我可以直接走人。」她說,「不然很難走開。」
『那麼我們乾脆往出口移動吧。』
「好主意。」她笑了。
我們邊跳邊往出口移動,守在出口的工作人員很訝異地看著我們。
「我會再找你。」音樂一停,她說:「記得要好好辦露營呀!」
她笑了笑,揮揮手,迅速轉身從出口離開。


因為Jenny的出現,我們班多了一些聯誼活動。
從我的角度來說,她很熱情地找了一些女生來跟我們班聯誼;
但換個角度想,對詩雅、徐雅玲以及剛剛她口中漂亮的高中同學,
Jenny也很熱情,所以才會為她的朋友找尋適合辦聯誼的對象。
因此就像梔子花女孩在高中時的公車上主動幫我拿書包一樣,
她們都有相同的熱情特質。
或許旁人還是會覺得這兩者差異很大、我的聯想力太豐富,
但在我的眼裡,Jenny和梔子花女孩的熱情特質,幾乎是一樣。


校慶舞會結束後,當晚我、李君慧和小偉便在寢室裡討論露營的事。
『阿忠。』我說,『你也來幫忙。』
「這次聯誼我不去。」阿忠躺在床上,「我被林依琦禁足了。」
『為什麼?』
「你竟然還敢問?」阿忠霍地直起身,「要不是你在機車郊遊時說了
 機車的話,我怎麼會被禁足!」
『我哪有說什麼機車的話?我說的是你的心聲耶。』
「你……」


「阿忠,還是去吧。」小偉說,「聽說這次的女生很漂亮呢。」
『小偉你這樣說不道德。』我說,『還沒有聯誼前不能這麼說,要等
 聯誼完後,才可以說這次聯誼的女生很漂亮,以達炫耀之目的。』
「說的對。」小偉笑了。
阿忠翻身背對著我們,似乎不打算理我們。
『我會跟林依琦說我是開玩笑的,這樣她就不會生氣了。』我說。
「好啦。」阿忠翻身下床,「我幫就是了。」


我們四個人在寢室裡討論聯誼細節,越說越起勁,都忘了時間。
『唉。』我嘆口氣,『如果唸書也能這麼認真,該有多好。』
「我有同感。」小偉說。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阿忠說。
「只好認命了。」李君慧說。
我們四個人哈哈大笑,在半夜三點。


透過Jenny的穿針引線,我和Jenny的高中同學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
我原本堅持在她的學校附近碰面,但她卻堅持在我的學校附近碰面。
後來我們各退一步,就約在高雄火車站附近的咖啡店。
我坐火車到高雄火車站,她搭公車到高雄火車站。
「要麻煩你大老遠跑到高雄,真是不好意思。」她在電話中說。
『這是應該的。』我說,『而且高雄並不遠。』


原本只有我和李君慧要搭火車,但小偉很想看看Jenny口中的大美人,
便也跟著去。我們三個人坐了40分鐘的火車到高雄。
走進約定的店裡,先看到吧台,再順著吧台的弧線往右走。
她說她會穿著系服——紅色的外套,背後印上外文系的白色英文字。
我準備要搜尋穿紅外套的女孩時,卻一眼就發現她,根本不用搜尋。
在視野的正前方,靠牆擺了三張長方形的四人桌,
桌子的一邊是緊貼著牆的一長排沙發,另一邊則各放了兩張木椅。
她獨自坐在最裡面的桌子,靠近外面的木椅上,背對著我們。


『不好意思。』我走到她背後兩步,『請問妳……』
她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我吃了一驚,話突然哽在喉間。
Jenny說的沒錯,她真的是道道地地的大美人。
「是蔡同學嗎?」她微微一笑,「請坐。」
我點了點頭,走向她對面貼著牆的長排沙發,坐在她左前方。
沒想到小偉和李君慧也跟著我坐在沙發上,三個人擠成一排。


『喂。』我低聲說,『坐過去啦。』
「你坐過去啦。」小偉和李君慧異口同聲。
我們三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竟然沒人敢坐在她旁邊。
「你們這樣坐不會太擠嗎?」她問。
「不會。」小偉和李君慧又異口同聲。
我不想回答,因為覺得好丟臉。
服務生走過來,看見我們三個人擠在一起,臉上滿是驚訝。


我只好站起身,坐在她左手邊的木椅上,並悄悄把木椅往左挪動。
坐這位置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必直視著她,不然像這麼漂亮的女孩,
大概只需直視三秒臉就會紅,而且恐怕還會自慚形穢。
李君慧剛好坐在她對面,我看他的頭始終低低的,似乎不太敢看她。
「你們好。」點完咖啡後,她說:「我是張秀琪。」
然後又是令人尷尬的十秒鐘,因為我們三人沒一個開口自我介紹。


『妳好。』我終於先開口,『我是跟妳通電話的蔡修齊。』
再來是小偉開口,李君慧最後開口,而且還因緊張而舌頭打結。
自我介紹完了,接下來是簡單的寒暄,客套完後正準備切入主題時,
小偉突然說:「秀琪這名字如果唸快一點,聽起來很像是修齊。」
「是嗎?」她低聲唸了幾次,然後轉頭對我說:「我們真是有緣。」
雖然我不覺得秀琪唸快一點會像修齊,但我臉上還是微微發熱。


這女孩會讓我心裡立刻選擇形容詞,我選的是漂亮,單純的漂亮。
以外貌而言,她是屬於讓我95%心儀的女生。
保留5%空間,以免將來萬一遇見更漂亮的女孩而導致破表。


坐這位置雖然不用直視她,卻可聞到她身上陣陣幽香。
我定了定神,拿出紙筆,在紙上邊畫邊寫邊說明,避免跟她視線相對。
由於我們早已有了腹案,因此她只需回答是非題——好或不好,
或者是選擇題,加上她並沒有特別的想法,所以很快就達成共識。
她的視線和我一樣,通常集中在紙上,但偶爾會轉頭看著我。
如果我剛好也轉頭看著她,我右眼和她左眼的距離應該不到20公分。
在這種近距離下,即使只看到她四分之三側臉,也會讓我心跳加速。


『這是野外露營的注意事項和建議攜帶的物品。』我遞給她一張紙,
『請妳回去轉告妳們班同學。』
「謝謝。」她伸手接過,「那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嗎?」
『應該不用。』我笑了笑,『妳們只要帶著愉快的心來露營就好了。』
「請讓我做點什麼吧,不然我真的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可能因為情急,她的臉頰微微漲紅。


『我有個不情之請。』我說,『想請妳做一件很有價值的事。』
「如果可以做到,我一定做。」她睜大眼睛。
『請簽名。』我攤開筆記本,露出空白頁。
「簽名?」她很疑惑。
『將來如果妳去演電影,由於妳是外文系學生,英文沒問題,妳應該
 會去好萊塢演大美人之類的角色,例如木馬屠城記中的海倫,於是
 妳可能會成為國際巨星。』我說,『那麼妳的簽名就很有價值。』
她楞了楞,但還是拿起筆在紙上簽:張秀琪。


我恭敬地闔上筆記本,再微微向筆記本點頭致敬。
然後輕輕拉開背包拉鍊,小心翼翼將筆記本收入背包。
『感恩。』我雙手合十。
她笑了起來,笑聲清甜,像純淨的山泉水。


『妳們肯跟我們一起去露營,對我們而言就是莫大的榮幸。』我說,
『初次聯誼,彼此完全不認識,這時讓男生處理雜事乃是天經地義,
 所以請妳千萬不要客氣,也不要在意。』
「好吧。」她笑了笑,「我只好說聲麻煩你們了。」
『不會麻煩。』我也笑了笑。


討論得差不多了,她說要上洗手間而暫時離席。
我們三人瞬間回復本性,開始互相調侃,笑罵對方沒用。
等她回來時,我們又變成乖巧羞澀的模樣。
「謝謝你們。」她伸出右手跟我們一一握手,「活動的籌備很完整,
 你們真的很細心體貼。」
雖然握住她的手的瞬間,一陣柔軟讓我暈眩,但我還是忍不住說:
『其實真正細心體貼的人是妳。』
「為什麼這麼說?」她似乎很納悶。


『妳原本堅持要來找我們,不讓我們到高雄。這是一種體貼的表現。』
「但最後還是讓你們跑到高雄了呀。」她笑了笑。
『妳遷就我的堅持,這也是體貼。』我說,『妳選了靠近車站的店,
 讓我們下車後不必奔波;妳穿了色彩鮮明的外套,方便我們相認;
 妳挑了這家店最顯眼的位置,讓我們省去找人時的麻煩。這些都是
 細心體貼的表現。』
「嗯。」她微微一笑,「還有嗎?」
『而且妳竟然提早20分鐘到。』


「呀?」她嚇了一跳,「你怎麼知道?」
『我們三人準時到達,但我剛進來時,卻發現妳桌上的水只剩一半。
 現在是冬天,妳應該不至於一走進店裡就馬上喝掉半杯水。另外,
 服務生倒的是冰水,室內熱空氣遇冷,會在玻璃杯緣凝結成水珠。
 妳的杯子在我剛進來時就已淚流滿面,而且杯子下面的紙杯墊滿是
 水漬,顯示妳起碼已經到了20分鐘以上。』
「你好厲害。」她又笑了。


『還有喔。』
「還有?」
『妳做的最細心體貼的事,就是妳已經把帳單付了。』我說。
「你為什麼會知道?」她又嚇了一跳。
『妳是細心體貼的人,一個細心體貼的女孩應該不會在上完洗手間後
 就馬上跟男生握手。』我笑了笑,『這裡的帳單沒放在桌上,應該
 是在櫃台。所以妳剛剛不是去上洗手間,而是去櫃台買單。』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謝謝妳的招待。』我說,『我們一定會把活動辦好,請妳放心。』
「嗯。」她點點頭,「我相信你。」
『小偉、李君慧。』我看著他們,『你們也說些話吧。』
「謝謝妳的招待。」小偉和李君慧又異口同聲。
「別客氣。」她笑了起來。


「可以把剛剛那本筆記本拿給我嗎?」她說。
我很納悶,打開背包拿出筆記本,遞給她。
她翻到簽了名的那一頁,在「張秀琪」下又補簽:Helen。
「如果我是國際巨星,應該會簽英文吧。」她笑了。
『妳的英文名字真的是Helen?』
「嗯。」她點點頭。
『果然名符其實。』
「謝謝。」她雖然又笑了,但笑容有些羞澀。


離開這家咖啡店,我們互相道別,並期待露營的日子早點到來。
「秀琪和修齊的英文拼法是一樣的。」她突然說,「而且……」
『而且什麼?』我問。
「秀琪、秀琪、秀琪、秀琪、秀琪、秀琪、秀琪、秀琪、秀琪……」
她低下頭,口中重複唸自己的名字十幾遍,然後抬起頭笑說:
「秀琪唸快一點,聽起來真的很像是修齊呢。」


那一瞬間,我又莫名其妙想起梔子花女孩。
可能是因為剛重逢時,我說我是由她那句下車小心認出她,
於是她低下頭口中唸出十幾次下車小心。
而這跟張秀琪低頭口中唸秀琪十幾遍的情景很相像。
但更莫名其妙的是,我竟然覺得張秀琪和梔子花女孩很相像。


看著眼前這位不折不扣的漂亮女孩,我又開始感到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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