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楊玉萱

      


學校會在每年的耶誕夜舉辦一場盛大的耶誕舞會,地點在體育館內。
這舞會雖然憑票入場,但拿到票絕不是問題,問題是入場規則。
規則是一張票讓兩個人入場,一個人不行、三個人以上也不行。
而且這兩個人一定得是一男一女,兩男或兩女都不行。
制訂這種規則的目的,就是希望男生邀請舞伴參加舞會。


12月初學生會就廣發舞會的票給各個系學會和社團,通常是給男生。
對男生而言,舞伴通常只有兩種:女朋友或是喜歡的人。
畢竟這舞會別具意義,你不會白目到邀請普通的異性朋友當舞伴。
所以如果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喜歡的人,那麼舞會的票便是廢紙一張。
即使有喜歡的人,但不敢開口邀請或害怕被拒絕也是同樣沒轍。


對一般大一男生而言,具備邀請舞伴的條件或勇氣的人很少,
原本是不該對這種舞會有所期待。
不過學長們總是會照顧學弟,他們會組成所謂的「曠男團」,
讓沒有舞伴的大一男生參加,然後根據團員數目邀請數目相同的女孩。
這點很重要,如果男生數目不等於女生數目,舞會當晚就會發生悲劇。


邀請女孩對學長們而言比較容易,他們只要找個認識的女生,
請她幫忙也組一個「怨女團」就行。
畢竟也有很多女孩想參加舞會,但她們只能被動等待男生邀約,
所以她們也會很高興能因此被邀約而參加舞會。


我很有自知之明,一拿到票後便參加了曠男團。
阿忠、小偉和李君慧也參加了,我們都對這個舞會既期待又興奮。
參加舞會可不是去看熱鬧的,基本上當然要會跳舞。
但我們這種純情大一男生怎麼可能會跳舞?所以學長只好進行特訓。
每天晚上在宿舍的交誼廳,學長會訓練曠男團成員跳舞。
三、四個學長帶領30幾個學弟練舞,整個交誼廳亂烘烘的。


「舞步依音樂節奏只分快舞和慢舞兩種。」學長說,「快舞跳Soul,
 慢舞很簡單,只要摟著女孩的腰搖來搖去就好。」
學長說的很篤定好像很厲害,但依我這個半吊子心理社社員的觀察,
我猜學長是一知半解,這大概是因為學長的學長也是這麼教的緣故。


慢舞確實沒什麼技術性,男生左手托住女生右手,右手輕摟女生的腰,
女生左手搭在男生右肩,然後隨著音樂節奏緩緩舞動,大概就這樣。
不過莫非定律說了,凡是可能出錯的事必定會出錯;
而且只要事情錯了,就會錯到極限。
有的男生竟然左右腳踩著的位置都不變,腳跟甚至沒離開地面,
於是維持在原地擺動,看起來像是在原地左右搖擺的不倒翁。
但如果要他自然移動腳步,他又會刻意跨步,像螃蟹橫著走。


快舞就難多了,除了腳下的舞步外,男生還得採取主動引領女生轉圈。
男生右手牽著女生右手,在10拍的舞步中:1(右點)、2(左點)、
3(中點)、4(往內拉)、5(往外推)、6(女生順時針轉半圈)、
7(在女生耳際畫圈)、8(左點)、9(往外推)、
10(女生逆時針轉半圈,回到原來位置)。
這是基本舞姿,但可以隨時變換各種花式以免太單調。


據說南部跳Soul是10拍,北部是8拍,北部應該比較正統。
但如果一首舞曲北部女孩要轉25圈,南部女孩只要轉20圈。
可見南部男孩很厚道,為減輕女孩負擔,刻意改變為10拍。
這點值得記錄在小說裡,以供北部女孩日後擇偶時參考。


不管10拍或8拍,都是要男女一起跳,男生帶的好,跳起來就很順。
學長要我們兩兩一組練習,我和李君慧一組。
跳慢舞時,男女舞姿雖有小差異,但舞步基本上相同;
可是跳Soul時,男女的舞姿和舞步都不同。
現場沒有半個女生,學長對女生的舞步也不熟,於是問題來了,
誰要跳女生的舞步?


我和李君慧練了半天,幾乎沒有進展,因為誰要扮演女生?
李君慧雖然擁有女孩的名字,卻是不折不扣的粗壯漢子,
他當女生時我根本轉不動他,我只好當女生讓他先練習。
沒想到我轉圈時順得很,我猜是因為高中通車時跳過國標舞。


「那個學弟!」學長指著我,「你跳女生跳得很好,你練過?」
『沒有。』我搖搖頭,『我只是……』
「你不要太謙虛。」學長打斷我,「你來當女生,幫同學練舞吧。」
我沒有謙虛啊,學長。
這下好了,所有人都等著跟我跳,我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
跳到後來,我完全忘了男生的舞步,但女生的舞步卻愈跳愈熟練。


舞會前三天剛好是冬至,那天晚上心理社舉辦湯圓會。
原本那晚還是要練舞,但我練到一半就溜出來。
我已經練了四天的女生舞步,再練下去的話,我怕上廁所時會走錯。
學生活動中心三樓和四樓的自由空間大概各有十幾個社團在煮湯圓,
有些社團則在社辦內煮湯圓。學生活動中心像辦喜事,氣氛好熱鬧。
我爬上四樓,加入心理社的湯圓會,連日來緊繃的心情便稍微抒解。


當我吃第一口湯圓時,才猛然想起:我怎麼忘了珊珊學姐?
我其實不用那麼早參加曠男團,可以先拜託珊珊學姐幫我找舞伴啊。
長相甜美的珊珊學姐應該會認識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畢竟物以類聚。
如今只能等舞會當晚舞伴才會揭曉,萬一籤運差,豈不是得與龍共舞?


「盛湯圓時露出微笑,碗也幾乎全滿,他應該很喜歡吃湯圓。」
「但口中含著湯圓,既不咀嚼也不吞下,他應該正在想事情。」
『珊珊……』我轉過頭看見珊珊學姐,但一開口便差點吐出湯圓,
趕緊咬了幾口再囫圇吞下,接著說:『學姐。』


「我還以為你膽子變大了,竟然只叫我們珊珊。」怡珊學姐說。
「吃湯圓要小心噎著呀。」秀珊學姐說,「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說,『原先想請妳們幫忙,但……』
「請我們幫忙?」怡珊學姐打斷我,「以目前這時機,有兩個可能。」
「一是邀請我們當舞伴,二是拜託我們幫忙找舞伴。」秀珊學姐說。
「但你膽子不大,也不會不切實際,所以應該是二。」怡珊學姐說。
「說吧。」秀珊學姐笑了笑,「你希望找什麼樣的舞伴?」
我張大眼睛看著珊珊學姐,沒想到不用開口她們就知道我在想什麼。


「欲言又止,神情似乎有些扼腕。你已經有舞伴了?」怡珊學姐問。
『嗯。』我點點頭,『系上學長會幫忙找。』
「原來如此。」秀珊學姐說,「應該是俗稱的曠男團吧。」
「也就是說,你在舞會當晚才會知道舞伴的高矮胖瘦。」怡珊學姐說。
「我想你扼腕的是,為什麼沒想到先拜託我們幫忙呢?」秀珊學姐說。
『沒錯。』我真的很扼腕。


我幫珊珊學姐各盛了一碗湯圓,然後找地方坐下來一起吃。
吃過了湯圓,就多長了一歲,應該可以更成熟、更有勇氣了。
現場有社團放起音樂,由於耶誕舞會快到了,有些人開始翩翩起舞。
他們跳起來很自然,而且男女一起跳,邊跳邊笑,感覺很快樂。
比較起來,在宿舍交誼廳好像只是一群男生拼命練舞,像在集訓。
我突然想起,嚴格說起來我根本還不會跳舞啊,那舞會怎麼辦?


「視線朝著跳舞的人,愈看愈出神,他應該很羨慕。」
「不過嘴角下沉、眉頭一皺,他應該想到為難的事。」
『珊珊學姐。』我回過神,有些難以啟齒,『可不可以請妳們……』
「想要我們教你跳舞是吧。」怡珊學姐說。
「來吧。」秀珊學姐站起身,「學姐教你。」
我大喜過望,說了聲謝謝後,也立刻站起身。


珊珊學姐先示範,有時怡珊學姐當男生,有時秀珊學姐當男生。
不管誰當男生,舞姿和舞步都一樣流暢而自然,跳起來很好看。
不像系上學長們為了刻意強調節拍,動作太僵硬且呆板。
在珊珊學姐的引導下,我很快就對男生的舞步有了心得。
湯圓會結束後,我不僅多了一歲,也終於學會跳Soul。


耶誕舞會在晚上七點開始,我們六點半就在體育館前集合完畢。
曠男團一共有31位成員,所以怨女團成員也一定得剛好是31位。
扣掉班上四位女生(她們是保障名額),學長還得再找27位女生。
學長們動用各種關係,在校內拼命尋找還沒舞伴的大一女生,
結果只搜刮,不,只募集到16個大一女生,還缺11個女生。
只好再透過朋友,或是朋友的朋友,找校外的女孩充數。
可惜到目前為止,只找到9位校外女生,還差2位。


據說舞會當晚,有些女孩會在體育館外徘徊,好像在欣賞月色。
但實際上這些女孩都經過盛裝打扮,有的甚至上了妝。
你相信穿著洋裝甚至是禮服的女孩,在夜晚走到體育館外頭散步,
只為了欣賞月亮嗎?而且這天剛好是農曆初一。
所以沒錯,那些都是因為種種因素未被邀約但卻很想參加舞會的女孩。
而這些在體育館外頭看月亮的女孩,就是學長們的最後希望。


體育館內傳來暖場的舞曲節奏,舞會快開始了。
在外頭等待的我們既緊張又興奮,有的甚至充滿恐懼。
我抽到18號還好,但抽到30和31號的男生,
很可能無法進去體育館,他們能不恐懼嗎?
「終於湊齊了!」有個學長奔向我們興奮地大叫。
學長們激動地握住彼此雙手,我猜他們的眼眶應該有含著淚。
30和31號男生應該也含著淚,而且淚水會比較多。


我們開始排隊進場,男生一排、女生一排,按照號碼順序。
學長說了,排在你旁邊的人就是你的舞伴,待會要牽著手進場。
進場後大家盡量待在同一塊區域,就當作是一場聯誼活動。
要是累了,隨時可以離場,但一定要帶著舞伴離場,而且要送她回家。
「學弟們。」學長揮揮手算是告別,「男生要大方,要好好照顧舞伴。
 祝你們玩得盡興。」


看了看排隊的人龍,估計大概還要五分鐘才進得了場。
隨著隊伍緩緩前進,心跳逐漸加快,我像是正排隊準備上戰場的新兵。
偷偷瞄了身旁的女孩一眼,她穿著淡紫色上衣、深藍色長裙。
身高約一米六,頭髮應該有特別梳理過,並散發出淡淡的洗髮精香味。
由於我們的視線都朝向前方,我只能藉著眼角餘光看到她的側面。
該不該趁排隊的空檔跟她說說話?
待會再說吧,現在太緊張了。


左前方17號女孩是班上同學,我想17號男孩或許會很失望,
畢竟彼此早已認識,少了新鮮刺激感。
李君慧是19號,我轉過頭跟他聊幾句,但其實是想看看19號女孩。
19號女孩看起來幾乎跟李君慧一樣粗壯,我很想笑但只能拼命忍住。


如果17號和19號的籤都不好,或許夾在中間的18號籤會不錯。
一想到這,我不由自主低聲笑了起來,但隨即掩住口。
這笑聲吸引18號女孩轉頭看著我,我也下意識轉頭看著她。
視線相對時,我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應對。
「你好。」她先開口,「我叫楊玉萱,工管系大一。」
『妳好。』我也說,『我是蔡修齊,水利系大一。』
她笑了笑,我也報以微笑。


這女孩會讓我心裡立刻選擇形容詞,我選的是標緻。
以外貌而言,她是屬於讓我35%心儀的女生。18號籤果然不錯。
「我不太會跳。」她說,「待會請你多包涵。」
『不敢當。』我說,『我也不太會。』
「那麼我們說好,待會我們都不要緊張。」
『好啊。』
這女孩應該來當心理社社員,因為她說的話讓我的緊張感消失大半。


快輪到我們進場了,左手從口袋拿出舞會的票,右手要牽……
不對,她在我左手邊,我應該要左手牽著她才對。
悄悄把票交給右手,然後緩緩向她伸出左手。
『不好意思。』我說,『可以牽妳的手嗎?』
「嗯。」她點點頭,伸出右手,我輕輕抓著她的手指。
天可憐見,長這麼大,這還是我第一次牽女孩子的手。


終於進場了。眼前幾乎是一片漆黑。
我們這群人像是空降諾曼地的101師,得先在黑暗中試著集結。
但這有點難度,感覺四周都是人群,我只能確定李君慧在我旁邊。
由於黑暗產生的不安,我沒放開18號女孩的手,她也沒抽回她的手。
等眼睛慢慢習慣黑暗後,才藉由微弱的光線判斷出同學的位置。
我懷疑這個可以容納三千人的體育館大概只剩中心一塊區域是空的。
突然砲聲大作,不,是音樂聲大作,澎湃的節奏震得胸口快喘不過氣。
綠色的雷射光束四散飛舞,莫非敵人是擁有雷射武器的外星人?


開始打仗了,不,舞會正式開始了。
在歡呼聲中很多對男女走進場中央跳舞,七彩旋轉燈打在他們身上,
忽明忽滅,色彩快速變換,感覺他們像是幻影,也像是鬼魅。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左手也因而鬆開她的手指。
她轉頭看見我退了一步,也跟著後退一步。
我們互望了一眼,彼此交換了苦笑,算是諒解彼此的膽怯。
第一首舞曲剛結束,我和她竟然同時拍手,都忘了自己並不是觀眾。


20秒後第二首舞曲響起,可能因為已經適應了舞曲中的強烈節奏,
我的胸口不再覺得喘不過氣。
而且幾乎所有人都下場跳舞了,呆站在場邊反而比較怪。
『楊同學。』我鼓起勇氣,『可以請妳跳舞嗎?』
「嗯。」她點點頭。


感謝珊珊學姐,她們不僅教會我男生的舞步,也教我如何引領女生,
如何注意女生的反應,畢竟這是雙人舞,不是各跳各的。
18號女孩確實如她所說的不太會跳,但更精確的說,是幾乎不會跳。
這點也早就在珊珊學姐的估計中,她們要我在讓女孩轉圈時,
除了右手動作要流暢外,左手可以扶著女孩的手臂輔助轉圈。
剛開始跟18號女孩共舞時,她的動作卡卡的,甚至會完全停頓,
但後來就愈跳愈順,舞步也跟得上節拍。


「你騙人。」舞跳完後,她說。
『嗯?』
「你剛說你不太會跳。」她說,「可是你跳得很好呀。」
『我只會基本舞步而已。』我說,『還有很多花式我不會。』
「你一定是謙虛。」
『我沒有謙虛啊。我真的……』
話沒說完,音樂聲又響起,是那種旋律很柔和的情歌。


綠色的雷射光束不見了,只剩放慢腳步旋轉的七彩旋轉燈。
『楊同學。』我伸出左手。
「好。」她伸出右手。
牽著她的手走進場中央就定位後,我的左手掌輕托住她的右手掌。
右手輕靠在她的腰際,力道大概只穿透淡紫色上衣。
我猜淡紫色上衣裡面不管是哪件衣服,應該都感受不到我的碰觸。
而她的左手也是如此,輕擱在我的右肩上。
但我只穿一件上衣,皮膚觸感較敏銳,還是可以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


練舞時學長曾說,跳慢舞時一定要直視舞伴的眼睛,
那麼再堅硬的冰山也會融化,再怎麼絕緣的物體也會導電。
珊珊學姐說這話基本上沒錯,不過要有先決條件。
如果長得不夠帥,最好還是積點陰德,不要讓女孩子晚上作惡夢。
我自覺長得不帥,而且對我這種從未跟女孩如此親密的男生來說,
要我直視女孩眼睛,簡直就跟死刑犯要看著砍他頭的那把刀一樣艱難。
我猜她也是如此,所以我們雖然貼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
但我們的臉都微微偏右,避免視線相對。


這種音樂平時聽起來會讓人放鬆,但此時此地卻有催情的作用。
我看到有些男生雙手環抱著女生的腰,而女生雙手也勾住男生脖子;
女生把臉趴在男生胸前,男生則把臉貼著女生的頭髮。
看起來不像是在跳舞,倒像是各自摟著棉被睡覺。
我嘖嘖幾聲,表示不以為然。


「怎麼了嗎?」她應該是聽到了,視線從右方轉向中間。
『妳看他們。』我努了努嘴角,『想睡覺應該回家去睡啊。』
「你還滿無聊的。」她轉頭看著我嘴角指示的方向,然後笑了起來。
我也笑了笑。笑容停止後,才發現我們的視線正好相對。
這狀態大概只維持五秒左右吧,然後我們似乎都覺得尷尬,
彼此交換了靦腆的笑容後,又各自將臉右轉10度。
在這短暫視線相對的時間,我發覺她的眼睛很漂亮。


隔著20公分看女孩子的臉,跟隔著一公尺看是不一樣的。
有些女孩愈近愈好看,有些女孩則不能近看。她是屬於前者。
我想我得修正一下,以外貌而言,她是屬於讓我40%心儀的女生。
而且在那短短的五秒鐘內,我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電流緩緩流過全身。


這首慢舞曲子一結束,想睡覺的男女紛紛醒過來了。
但我和她還呆站在場中,似乎正在消化剛剛近距離接觸所帶來的感覺。
當我想提醒她走回場邊時,另一首快節奏的舞曲又響起。
我們互望了一眼,笑了笑,便決定跳完這首曲子。
與第一次跟她跳快舞時相比,我幾乎不再需要用左手輔助她轉圈。


也許是跳得渾然忘我,我不知不覺跳出女生的舞步。
在引領她順時針轉圈時,我也跟著順時針轉圈,而且我的轉速比較快。
在旋轉動能的加持下,我煞車不及,竟把她撲倒在地。
『對不起。』我急忙站起身,然後扶起她,『妳沒事吧?』
她沒回話,只是楞楞地看著我,眼神帶點驚慌和委屈。
『對不起。』我再次道歉,『妳受傷了嗎?』
她還是沒回話,只是搖搖頭,然後用雙手拍拍衣服和裙子上的灰塵。


『我……』我既驚慌又自責,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記下車號了嗎?」她突然說。
『車號?』
「剛剛我好像被一輛車從後面撞倒,你記下車號我們才能逮到他呀。」
原本我很納悶,但看了她的神情後才知道她在開玩笑,便笑了起來。
「我沒事。」她笑說,「只是嚇一跳而已。」


我跟她解釋,因為之前跳了一個禮拜的女生舞步,
可能是習慣成自然,才會不經意跳出女生的舞步。
「只可惜我不會跳男生的舞步,不然我們就可以交換著跳。」她說。
『如果妳想學,我教妳。』我說。
「好呀。」她點點頭。


我們互換身份跳了一首快舞,坦白說,跳得還滿順的。
只不過因為我比較高,必須稍微蹲下身才可以順利轉圈。
旁邊的男女看我們這麼跳,都露出詫異的表情,有的甚至還停下舞步。
但她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我們一共跳了六首快舞(其中兩首她扮演男生)、三首慢舞。
差不多有些累了,而且我也擔心她的膝蓋不知是否受傷,便決定離場。
本想知會其他同學,但同學們早已四散。
畢竟在這種熱鬧擁擠又黑暗的環境中,要聚在一起根本不太可能。
於是我們便直接離開體育館。
剛走出體育館,只覺得空氣很清新,耳根也清靜不少。


我的籤運真的很好,她是校內的學生,又住宿舍,
要送她回家只要陪她走回女生宿舍就可以了。
如果她住校外而且很遠,對我這種只有腳踏車的學生而言,
恐怕會很傷腦筋,大概只能搭計程車了。


陪她走回宿舍的路上,我們簡單閒聊幾句。
她說她是台北人,中山女中畢業,然後說起高中生活的趣事。
我突然也陷入高中通車時,梔子花女孩在公車上幫我拿書包的往事。
如果她也在本校或是在附近的學校,我想我應該會找她當舞伴吧。
或許沒有勇氣邀約,但最終我一定會鼓起勇氣,我是這麼相信著。
梔子花女孩啊,不再穿高中制服的妳,會是什麼模樣?


「到了。」她說。
『嗯?』
「我宿舍到了。」
『喔。』我回過神。
「謝謝你。」她笑了笑,「我今晚很開心。」
她說謝謝的時候,眼睛直視著我,害我很不好意思,臉頰微微發燙。
我略低下頭躲開這種視線,發現她裙子上有一小塊磨破的痕跡。


『啊?』我驚呼,『妳裙子破了。』
「是嗎?」她低頭看了一眼,「破了就破了,你不用介意。」
『抱歉。我應該要賠的。』
「沒關係。只是一件裙子而已。」
『不不不。』我拼命搖手,『這是一定要賠的。』
「真的不用賠。」她說,「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可以了。」
『什麼事?』


「我叫楊玉萱。」
『我知道啊。』我很納悶,『妳說過了。』
「那麼,你記得嗎?」
『嗯?』
「我的意思是,你會記得我嗎?」
我一時答不出話,只是注視著她說話時的眼神。


「你會記得我嗎?」她又問。
『嗯。』我決定點頭,『我當然會記得妳。』
「那麼你不用賠了。」
『這是兩件事吧。』
「雖然是兩件事,但你會記得我遠比賠我裙子重要呀。」
『我還是可以既賠妳裙子又記得妳,這並不衝突。』
「你真是個老實人。」她笑了。
『可是……』我盯著她裙子上那塊磨破的痕跡,愈看愈不安。


「蔡修齊。」
『嗯?』
「我也會記得你哦。」
她揮揮手,說了聲Bye-bye後,直接轉身離開。


我楞在原地,只能注視著她走進宿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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