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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坐在11位置的人說,「我都乾了,你怎麼還沒喝?」
我回過神,右手還舉著杯,趕緊一口喝下。
雨弓正轉頭與坐在1位置的小白談笑。
這一刻的演技較量,我屈居下風。
雨弓巧妙迴避了我,但我在面對11時眼角餘光卻不得不瞥見她。
而且我顯得慌張,也差點出糗。
冬天果然不適合回憶。
即使那年冬天〈傳奇〉的餘音依然輕易加速我的心跳,
但回憶中的那時越熱,此刻心裡越覺得冷。
我下意識縮著身子,抵抗寒冷。
「出來透透氣吧。」坐在9位置的人拉了拉我衣袖。
我站起身,跟著幾個人走出包廂,來到一個小陽台。
同桌的幾個男生走來這裡抽菸,但我不抽菸,
所以對他們而言是透透氣,對我而言則是吸二手煙。
陽台是個好地方,可以乘涼,可以眺望,也可以談心。
我和雨弓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陽台。
記得雨弓送我〈傳奇〉的隔天,我上班時渾渾噩噩,
耳畔不斷響起王菲唱〈傳奇〉的歌聲,持續一整天。
下班回家後開始等待,並期待時間可以快速跑到九點。
但時間卻緩緩流逝,直到12點手機都沒發出聲響,紀錄終於破了。
每晚九點都會Line的紀錄停留在70天。
原本應該只是好朋友好伙伴間的聊天談心,怎麼會變成互訴衷曲呢?
也許我和雨弓早就越線卻不自覺,反而越走越遠。
就像兩個好友邊走邊聊,聊得開心而忘我,完全沒注意到路旁警語。
一旦停下腳步,赫然發現已經深入禁地,而且被困住。
雖然紀錄已破,但我並不惆悵,反而很釋懷。
我猜想雨弓只是想停下腳步,然後思考如何回到原來的路。
畢竟她結婚了,而且還有個五歲女兒。
然而,我和她還能回到原來的路嗎?
回想過去70個晚上的Line交談,雨弓曾說過她唯一的戀愛經驗。
她和他是大學同學,大三時成為班對,然後穩定交往十年。
交往十年後結婚,結婚到現在也是十年。
『就這樣?』我傳。
「對,就這樣。因為是同班同學,自然而然就在一起,沒什麼談戀愛
的感覺。而穩定在一起久了,沒風波也沒波折,理所當然就結婚。
過去20年沒什麼高低起伏,就是這麼平直。」她回。
『平直很好啊,算是一種幸福。』我傳。
「也許吧。對關在籠子裡的動物而言,生活也很平直。」她回。
『請問妳在感慨嗎?』
「算是吧。如果戀愛中少了苦痛、阻礙、煩惱、難過、驚慌,甚至
少了眼淚,應該會是缺憾吧。」
我有點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談過幾次戀愛?」她傳。
『兩次。』我回。
第一次是大學時代,交往兩年後畢業,畢業後分隔南北。
漸漸地,彼此聯絡的間隔時間越拉越長,最後時間趨近無限大。
『我記得上次跟她通話時,她說臨時有事要忙,等忙完後再打給我。
但到今天為止,16年過去了,她還沒忙完。』我傳。
她回一張「哈哈大笑」的貼圖。
第二次是我出社會做第二份工作時,朋友介紹而認識。
原本還算穩定,但也是交往兩年後,見面的頻率越來越小。
8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她也說這陣子很忙,等忙完就能多相聚。
這話太熟悉了,我索性單刀直入問她:我和她之間是否完了?
她很乾脆,說她遇見了命中註定的男人,所以對我很抱歉。
『她很怕蚊子,聽說那個男人很會打蚊子,所以是命中註定。之後我
發憤圖強,苦練聽聲辨位的技巧,現在我也是打蚊子高手了。』
「我也很怕蚊子耶。」雨弓傳。
『有機會的話我教妳打蚊子。』我回。
她回一張「那就麻煩你了」的貼圖。
「你總能把應該是沉重的事情說得很有趣,所以我很喜歡跟你聊天。
即使再苦悶的心情,你都能想辦法轉化成微笑。」她傳。
『我沒那麼厲害。』我回。
「不,你很厲害。當我煩悶或不開心時,跟你說話後就會好很多。」
『這是我的榮幸。』
「陽光一照,才會有雨弓。雨弓需要太陽,所以我需要Redsun。」
那時應該要警覺,我可能即將進入第三次戀愛。
我卻渾然不知,還是跟著雨弓繼續往前走。
但即使我警覺了,我能立刻停下腳步然後轉身走回原來的路嗎?
破紀錄的隔天,毫無心理準備下,在辦公室收到雨弓傳來的訊息。
「我想跟你說個故事。」她傳。
『請說。』我回。
「我想當面說。」
『當面?要在哪裡?』
「你說呢?」
我竟然完全想不出來。
原本如果上班時要見面談事,在辦公室或隨便哪裡都行,很方便;
即使是下班後,隨便找個地點也行。
「地點」絕對不是問題,問題只在於此刻我和雨弓之間的關係。
我突然領悟一句話:世界之大,卻無容身之地。
可能我沉默的時間太久,她直接傳:
「我這棟的頂樓陽台好嗎?」
『好。有特別的理由嗎?』我回。
「在那裡曬太陽最好。」
『曬太陽?』
「嗯。」
我有點納悶,但既然她說了地點,我也算解套。
我們約好時間,但時間並不完全一樣。
而是以下午四點為基準,她提早1分鐘到,我晚1分鐘到。
沒想到我和雨弓連「同時」都不行。
公司是大型研究機構,除了有三棟辦公大樓外,
還有一些實驗室、研究室、工作室,甚至是實驗工場之類的東西。
員工不待在自己的辦公桌而是到別處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平常上班時我很少只待在辦公室而是四處跑,我相信雨弓也是如此。
所以我並不擔心離開辦公桌會不會啟人疑竇。
雨弓的那棟樓有七層,我這棟則是六層。
兩棟相隔大約60公尺,中間有條道路,還有塊綠地和幾間實驗室。
我慢步往前走,我可以遲到但不能早到,而她可以早卻不能遲。
因為萬一她遲到一點點而我早到一點點,我們可能就同時出現。
我推開厚重的頂樓陽台鐵門,發出金屬摩擦聲,緩慢而刺耳。
眼前是一大片空曠的陽台,陽光灑了滿地。
除了幾間機房和一條又長又大的金屬管路像巨大蟒蛇爬行在地外,
幾乎空無一物。
這棟大樓從空中鳥瞰,大致呈弓狀,只是線條是直線而非弧線。
走了幾十公尺,終於在弓的中點看見雨弓。
她穿著深咖啡色毛衣,站直身子,面向西邊,仰頭朝著太陽。
冬天下午四點的陽光,溫暖舒適而不刺眼。
我停下腳步,靜靜凝視陽光下的雨弓,
突然有一股之前未曾感受過的明亮感。
上次見到她時,是五天前工作團隊的討論會議;
但同樣都是雨弓,現在看見她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
「曬太陽真好。」她轉頭說。
『沒錯。』我走近她。
「你看……」她指著太陽,「現在的太陽有點紅,像不像你?」
『像我?』
「紅陽,Redsun。」她笑了。
『很像。』我也笑了。
我們在陽台上漫步,雨弓四下張望,神情有些緊張,
似乎想確定不會有別棟建築物裡的人可以看見我們。
這裡比較高,除非別棟的人沒事站在窗邊往上看,而且眼力還不錯,
才有可能看到我們。
但我和她在公司裡都算久,熟人不少,得小心謹慎,絕不能被發現。
我從沒想過當小偷,但此刻卻能深刻體會當小偷的心情。
尋尋覓覓,終於有了容身之地,我們在某處的金屬管並肩坐下。
這位置除非別人的眼睛具有透視功能才會看見。
雨弓遠遠望著那扇鐵門,似乎擔心有人突然推開門。
我整個人往後轉,雖然跟她還是並肩坐著,但臉卻朝著相反方向。
她朝向西方,我朝向東方。
「你為什麼這樣坐?」她很疑惑。
『這裡應該不會有人上來。但萬一那扇鐵門有任何風吹草動,那麼妳
馬上往前跑到圍牆邊,我也馬上往前跑到圍牆邊。』我說,『這樣
我們分別站在兩邊的圍牆,人家就不會懷疑了。』
「很好。」她笑了。
『要不要先彩排一下?』
「北七。」她還在笑,「不用啦!」
我們並肩曬了一會太陽,都沒說話。
『故事呢?』我先打破沉默。
「什麼故事?」她愣了愣。
『妳不是想說個故事?」
「哦。」她又笑了,「曬太陽曬到忘了。」
雨弓開始說起那個歐洲中世紀時期男人、女人和獅子的故事。
『那個男人為什麼要離開?』聽完故事後,我問。
「因為丟手帕的女人並不愛他。」她說。
『是嗎?』我很疑惑,『她最後不是說愛他?』
「這是時間點的問題。」她說,「從女人準備獅子籠,直到她丟手帕
那刻,女人並不愛撿手帕的男人。其實應該說,她不愛在場的任何
一個男人。」
『為什麼?』我很驚訝,『她怎麼可能都不愛?』
「你會讓你愛的人冒著無謂的生命危險,走進獅子籠嗎?」雨弓問。
『當然不會。』
「如果她早已愛上其中任何一個男人,她還會丟手帕嗎?難道她不怕
她所愛的人走進獅子籠撿手帕嗎?」
『這……』
「女人在乎的只是誰能因為愛她,冒死為她撿手帕而已。」雨弓說。
『那男人為什麼還要走進獅子籠?』我問。
「決定走進獅子籠時,男人知道女人並不愛他。但他只是想證明自己
為了所愛的人,可以連命都不要。」雨弓說。
『既然已經證明了,女人後來也說愛他了,他為什麼還要離開?』
「也許男人不希望女人只是因為感動而愛他。」
『這個撿手帕的男人後來是不是說了一句名言?』我說。
「什麼名言?」她很好奇。
『你可以因為一個愛你的人而感動,但請別因為感動而愛一個人。』
「這真的是那個男人說的嗎?」她睜大眼睛。
『我唬爛的。』我笑了笑,『只是想提高自己的故事參與感而已。』
「北七。」她也笑了。
「男人既然只是想證明自己可以為了愛而面對獅子,那他最後就一定
得離開女人。」笑聲停止後,她說。
『為什麼?』
「如果男人最後接受了女人,就表示他走進獅子籠的動機,是想藉此
來感動女人,獲取她的芳心。」她說,「所以他一定會離開,因為
他走進獅子籠不是為了得到女人的愛,而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愛。」
『這個結論很好。』我說。
「這是我自己的猜測。」她說,「沒人知道那個男人真正的想法。」
『那個男人應該會想去當馴獸師。』
「北七。」她說,「不過你剛剛唬爛的名言很有道理。」
『妳這個故事才是很有道理。』
「謝謝誇獎。」她笑了。
『妳為什麼突然想說這個故事?』我問。
「因為……」她沉吟一會。
『嗯?』
「因為我也想跟撿手帕的男人一樣……」她仰起頭,正對著太陽,
「走進獅子籠,面對獅子。」
我心頭一震。
「請你不要有壓力。」她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無關。」
『怎麼會無關?』
「你有把手帕丟進獅子籠嗎?」
『沒有。』
「所以跟你無關。」
『這……』
雨弓向著太陽,我背著太陽,都沒再說話。
或者說,都不需要再說話。
我和她雖然面朝著相反方向,但我們的影子卻是並排在一起。
「該走了。」她說。
『妳先走。』我說,『五分鐘後我再離開。』
她點點頭,起身走向那扇鐵門,緩緩拉開鐵門。
鐵門依舊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聲音很響亮,一定能聽到。
這樣以後萬一有人突然上來頂樓陽台,我和雨弓可以及時逃生。
這天晚上,雨弓又在九點Line我。
我們像之前一樣交談,彷彿她沒送我〈傳奇〉這首歌,
也沒在頂樓陽台說故事。
雖然紀錄已經破了,她不必執著每晚都要Line,
但我們還是幾乎每晚必Line。
而頂樓陽台,我們每隔幾天會上去曬曬太陽、說說話。
同樣是以下午某個時刻為基準,雨弓早1分鐘到,我晚1分鐘到。
我推開鐵門走了數十公尺後,總能看見她站直身子,仰頭朝著太陽。
然後並肩坐在老位置的金屬管上,她朝向西方,我朝向東方。
我們大約只待20分鐘就離開。
離開時,她會先走,五分鐘後我再走。
跨部門計畫案圓滿結束,我們這12人工作團隊相約一起吃尾牙。
雨弓穿了件深紅色衣服,顏色雖然深,卻是她很少穿的豔麗顏色。
有人開玩笑問她:「今天是要當新娘嗎?」
「北七。」她笑說,「我都結婚十年了。」
我感覺被根針猛刺一下。
大家彼此熟識,工作又剛結束,在這種場合都聊得很開心。
我和雨弓的座位刻意距離稍遠,也避免太過親密的交談。
我稱呼雨弓為小龔龔,其他人覺得有趣,偶而也這樣叫她。
她則稱呼我為揚宏,跟其他人一樣。
有時聊得興起,我會跟她多說幾句,但隨即提醒自己要節制。
而與她目光相對時,我也提醒自己眼神要降溫。
聚餐結束後,大家一起坐計程車到市郊山上看夜景、喝咖啡。
總共需要三輛計程車,我和雨弓刻意坐不同輛。
喝咖啡時分成兩桌,我和她也刻意坐不同桌。
遠眺城市的夜景時,我從未站在她身旁。
整個晚上我有一種自己是個演員的錯覺,而且必須要完美的演出。
從山上回到家才五分鐘,手機響起。
「到家了嗎?」雨弓傳。
『剛到。』我回。
「累嗎?」
『還好。』
「你今天有兩個地方沒演好。」她傳。
『哪兩個地方?』
「天秤座、咖啡。」
『嗯?』
「吃尾牙時你說了我是天秤座,為什麼你知道我的星座?」
『妳告訴我的啊。』
「我知道。但我沒告訴其他人呀,所以他們可能好奇你怎麼知道?」
『喔。明白了。』
「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喝咖啡一定不加糖和奶,只喝黑咖啡?」她傳。
『這當然也是妳告訴我的。但其他人會以為我和妳私底下喝過咖啡,
不然我怎麼會知道。』我回。
「沒錯,就是這樣。」
『我知道了。下次會更小心謹慎。』
果然我的演技還有進步的空間。
「我今晚很開心,可以在正常情況下跟你在一起,不必偷偷摸摸。」
她傳,「還可以跟你一起吃大餐、一起看夜景,這些都是第一次。」
『我也很開心。』我回。
她又傳了一連串今晚發生的種種細節,感覺她真的很興奮和滿足。
其實我並沒有同感,但我還是附和她。
雨弓似乎忘了,今晚是12個人在一起,不是只有我和她。
而在這種好友相聚的場合,免不了會聊些家庭狀況。
當她侃侃而談她與她先生還有女兒間的互動或發生的趣事時,
我覺得莫名的難受還有尷尬,完全不自在。
甚至否定自己,認為自己是個破壞別人幸福家庭的混蛋。
但我卻得若無其事演出該有的反應,比方覺得很有趣而露出笑容,
或覺得很羨慕而發出讚嘆。
雖然可以在正常情況下與她相聚,但我完全不喜歡今晚的聚會。
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寧願不要這種好友間的聚會。
即使將來除了這種聚會外,我完全沒有其他看見她的可能,
我也絕對不要。
然而雨弓卻覺得很歡樂、很滿意並洋溢著幸福感,
甚至期待以後能常常有這種聚會。
我和她的感覺竟然出現如此強烈的反差,但我只能選擇沉默。
農曆春節到了,公司放了七天年假。
過年期間雨弓偶而會Line我,但每次只有短短幾分鐘。
我很不適應這種每天頂多只能跟她聊幾句的日子,
而且有一股強烈的離別感,感覺跟她離得很遠、分離了很久。
這段假期漫長而難熬,我期待早日開工。
大年初二深夜,我忍不住寫了封E-mail給她。
在這種人手一機的時代,我竟然還寫信,而且寫了兩個鐘頭。
寫完寄出後,已是大年初三的凌晨。
我猜想她看完E-mail後,會是怎樣的心情?
沒想到15分鐘後,手機就響起。
「我看完了。好感動。」雨弓傳。
『這麼快?』
「我一收到就馬上看,而且還看了兩遍。」她傳,「這是我這輩子
最感動的時刻。」
雨弓似乎很喜歡用「這輩子」這個字眼。
放完年假,公司開工那天,雨弓拿了開工紅包後就Line我:
「以十點為基準。老地方見。」
『OK。』我回。
她很罕見的約了上午而不是下午,看來我們應該都是等不及。
而且頂樓陽台變成了「老地方」,這字眼讓我覺得無比親切。
我推開鐵門走了數十公尺,發現她已經坐在老位置上了。
『妳今天不先仰頭看太陽嗎?』我也坐下。
「上午太陽比較大。」她笑了,「而且我想早點看到你。」
『我也是。』我說,『好久不見。』
「真的是好久不見。」她的語氣很真摯。
她凝視著我,眼神很閃亮,目光像是被凍結。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股衝動,想緊緊抱住她。
但我忍住了。
「我們多久沒見面了?」目光解凍後,她問。
『八天。』我說。
「只有八天這麼短嗎?」她很驚訝。
『嗯。』我點點頭,『主要是因為中間有七天年假。』
「哦。」她說,「我還以為已經一個月了。」
『沒那麼長。到目前為止,我們最長沒見的時間,就是八天。』
「好。」她笑了,「這個紀錄絕對不能被打破。」
『我同意。』我也笑了。
「回到正常的日子真好。」她說。
『我也這麼覺得。』我說。
我和雨弓似乎沒意識到,我們口中所謂的「正常」,
其實是世人眼中的「不正常」。
這天快要下班時,雨弓又Line我:
「上午在老地方時,你是不是想抱我?」
『是。』我猶豫了一會,才回。
「那我們這樣算不算是不能擁抱的戀人?」
『算是吧。』
「哦。」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簡單傳個貼圖。
跨部門計畫結束了,我和雨弓就沒有因公事而相見的理由。
但雨弓很在意那個八天的紀錄,因此每當紀錄快被打破時,
她總會及時約我在頂樓陽台碰面。
頂樓陽台有時風大,夏季時陽光酷熱,但我和雨弓總是坐在老位置。
夏天雨弓會改約五點而非四點,這時陽光會溫和一些。
至於風大,那就無解,只能被風吹了。
但即使強風吹亂她頭髮,髮絲常因此貼住她嘴唇,
她依然笑容滿面,而用手撥開髮絲的神情甚至有些嫵媚。
有時雨弓會帶著兩個保溫瓶到頂樓陽台,瓶內裝滿咖啡,一人一瓶。
這裡是空曠的露天咖啡廳,但只有我們兩個人邊喝咖啡邊聊天。
「今天的咖啡如何?」雨弓問。
『很好喝。』我說。
「這是我自己買咖啡豆、自己煮的哦。」
她很得意,我喜歡看她得意時的神情。
有次雨弓出差,兩天一夜,這兩天如果沒見面,紀錄就破了。
可是第二天她出差回來後大約是下班時間,根本不用進公司。
原以為紀錄應該會破,但第二天快下班時,手機響起。
是Line的來電。
「你10分鐘後到你那棟南側靠停車場那裡。」雨弓的聲音很急促。
『好。』我問,『但是為什麼?』
「我會開車停在停車場。但你不要下樓哦,你就站在四樓,我會下車
跟你揮手。」
『好。』
「你也不可以跟我說話哦。」
『好,什麼都好。』我說,『妳小心開車。』
我這棟大樓旁邊有個平面停車場,我走到四樓南側盡頭,靠著矮牆。
兩分鐘後有輛黑色車子開進停車場,應該是雨弓的車。
她停好車,走下車,走了幾步停下,仰頭便看見我。
她笑了起來,笑容很燦爛,像這時候的陽光。
下午五點半的太陽,顏色是濃濃的黃,並透著紅。
陽光灑滿她全身,整個人變得好明亮。
她雙手在空中揮舞,像是畫出一道又一道弧線。
那代表彩虹,也就是雨弓。
她一面指著太陽,一面用雙手在空中畫出雨弓。
是的,陽光一照,雨弓就出現。
她又指了指自己,然後再遙指著我。
我明白了,我需要你,正如雨弓需要Redsun。
那一瞬間,我覺得雨弓好美,深深的以喜歡她為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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