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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綠島像一隻船 在月夜裡搖啊搖……


今夜的綠島,「大白沙」的沙灘上,我和大學同學們,
訴說著11年前提著行囊相遇在系館前的往事。
白天浮潛的疲累,加上輕柔海風的吹拂,
我不禁躺在滿是貝殼沙的沙灘上。


海浪規律地拍打著沙灘,我感覺像是睡在搖籃裡。
但月亮始終不肯出來,只有滿天的星星。
就像我身旁一樣,只有一堆像星星的朋友,而沒有像月亮的妳。


『6月20日晚上到台東,21日在綠島,22日下午回台南。
 一起去好嗎?』
我像是對著父母討糖吃的小孩般,渴望妳的點頭。
「我很想陪你去,可是我真的有事。」
妳的聲音有些許遺憾。


『那我不去綠島了,留在台南陪妳。』
「不行,你已經答應人了。更何況你們大學同學也很久沒聚在一起。」
『我回到台南時,妳還會在嗎?』我小心翼翼地問著。
「嗯……」妳的語氣有點保留,好像不置可否。



     姑娘呀 妳也在我的心海裡飄呀飄……


綠島的海水很藍,很深很深的那種藍。
海浪真大,即使躺在沙灘上,我也感覺整個人好像隨著海浪起伏著。
就像妳在我心海裡浮沉一樣。


認識妳快十個月了,如果十個月的時間能誕生一個新生命,
那麼產生一段感情,也不足為奇吧?
常常問自己:我對妳有「情」嗎?
如果有,是感情?友情?還是人情?


如果只是人情,為何我腦海裡時常會浮現妳的微笑和輪廓?
如果只是友情,為何我總在每個深夜裡凝視著電話機,期待妳的聲音?
所以答案很明顯,是有感情的存在。
那麼,感情的深淺呢?是否已構成愛情的條件?


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一時的新鮮刺激與好奇。
試著回想妳的身影,然後量一下脈搏。
擂鼓似的心跳聲,卻推翻了這種假設。
我好像已經愛上了妳。
如此而已。



     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 吹開了妳的窗簾……


綠島的海風好強,與之相比,新竹的風只能稱得上是微風。
如果我在此時唱歌給妳聽,即使妳遠在美國,也一定聽得到吧!


但妳心裡的那扇窗,始終是緊閉著。
能打開這扇窗的人,只有在窗內的妳,而非徘徊在窗外的我。
其實緊閉的,除了妳心裡的窗,還有妳的嘴。
因為妳一直不肯告訴我,妳出國的日期。我只知道應是6月底。
這樣也好,對一個死刑犯而言,不知道死期應該是一種慈悲。
我會暫時忘掉即將分別的事實,學著駝鳥埋首沙中。


也許我們很想發展一段堅貞的感情,
堅貞到足以通過兩年時間和遙遠距離的嚴峻考驗。
但又怕太過堅貞的感情,會在往後分別的700多個日子裡,
讓我們嚐盡思念的痛楚。
所以我們保持一段可讓腳踏車通過的距離。


6月走到一半,太陽變大,白天變長,連日子也過得更快了。
鳳凰樹愈紅,象徵著妳離開的時間愈近。
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我情不自禁地緊緊抱著妳。
「你別這樣,我們明天還是會見面的。」
妳在我懷裡輕聲而溫柔地說著。


『我不要妳走。』我將手臂再箍緊了些。
「我也不想離開你呀……」妳的雙頰灼熱而紅暈。



     讓我的衷情像那流水 不斷地向妳傾訴……


海浪好像有很多話想跟沙灘傾訴,不斷地試著搖醒沉睡的沙灘,
發出「啪啪」的聲響。
就像昨晚剛到台東的我一樣,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妳。


「台東好玩嗎?」妳的聲音出奇地冷靜,不帶一絲情感。
『還好。今晚很涼,海風也很舒服。』我有些納悶。
「我想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妳的聲音更冷了。
『說吧!我在聽。』我儘量不讓加速的心跳,提高我的音量。
「我很想你。我現在才發覺你是我最掛念的人。」
妳的聲音逐漸有了波動。


『傻瓜!我後天下午就回台南了。』
我鬆了一口氣,暗罵妳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嗯。可是我好希望你現在就在我身旁。」
『我也很想啊!不然我不去綠島,明天一大早回去陪妳?』
「我不想讓你為難。」妳彷彿嘆了一口氣。


『哇!沒錢了,我再去買張電話卡,待會打給妳。』
「不用了。你早點睡,這樣才有體力去綠島玩。」
『沒關係,我想再聽聽妳的聲音。』
「那你12點半再打來,好嗎?」



     椰子樹的長影 掩不住我的情意……


離開了大白沙,一行人在椰子樹上找尋晝伏夜出的椰子蟹。
椰子蟹的行為模式跟妳好像。
因為妳總在黑夜翩然,而在白天深沉。


看看手錶,12點50分左右,我昨晚再度打電話給妳時,
也差不多是這時間。


「你怎麼現在才打來?」不是妳的聲音,而是一個哽咽的女孩。
『妳是?』我不可能會打錯電話,因為妳的電話我早已倒背如流。
「姐在整理行李,我幫她接電話。」
『整理行李?她要離開台灣了嗎?』
突如其來的驚嚇,使我的聲音顫抖著。


「你趕快過來好嗎?我捨不得姐走,姐也捨不得你。」
『我在台東!我馬上趕回台南。』我的聲音很急促。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終於哭出聲音。
『叫妳姐來接電話!』我因為震驚而顯得有點憤怒。


「喂。」妳的聲音出現了,但語氣很平淡。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待會就要走了呢?』我強忍著痛苦和憤怒。
「……」妳沉默著。
『妳搭幾點的飛機?』我的語調持續升高。
「……」妳仍然沉默著。


『請妳告訴我好嗎?』我嘆了一口氣,將聲音恢復正常。
「我到機場時call你,你不就知道了嗎?」妳的聲音已經帶點鼻音。
『妳讓我到機場去送妳好嗎?』
「我不想流著眼淚跟你道別。」
我彷彿聽到妳的眼淚滴落在話筒的聲音。



     明媚的月光 更照亮了我的心……


椰子蟹始終找不到。
也許是因為今夜的綠島沒有月光照耀的緣故吧。


昨晚掛完電話後,對著微亮的下弦月,發呆一整晚。
現在卻連發呆的對象也沒有。


今早八點半,從富岡漁港坐船出發前往綠島。
太平洋的風浪好大,在上層甲板更能感受到波濤洶湧。
一陣巨浪讓船隻傾斜近45度時,我的call機響起。
妳真會挑時間,竟讓我在這種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的海上收到傳呼。
下了船,趕緊撥電話到call台。


『您有一通新留言,序號59。
 「喂,我現在即將搭飛機前往底特律,你正在船上吧?祝你綠島之行
  愉快。我們要微笑著說再見,不是嗎?期待兩年後的重逢。嗯……
  bye-bye。」
 6月21日9點3分……』


眼睛一酸,胸口劇痛,不爭氣的眼淚,
悄悄地滴落在台東往綠島的船票上。
沒想到我們很有默契地同時離開台灣本島,妳搭飛機我坐船。
離開的方式雖然不同,但我明天就回台灣,而妳呢?



     這綠島的夜已是這樣沉靜 姑娘喲
     妳為什麼還是默默無語……


回到旅社,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所有的光亮皆已變暗,除了遠處巡防軍人們偶爾出現的手電筒照明。
妳應該飛到美國了吧,可是我的call機仍然沉默著。


也許妳忘了我教過妳在國外打call機的方法;
也許我的call機無法在綠島收到訊息。
我抱著一絲希望,撥到call台。


『您目前沒有新留言,聽舊留言請按“2”;
 回主功能請按“*”字鍵。』
call台的女聲,依然帶著甜甜的微笑。
我彷彿被催眠似地按了“2”。


『您有一通舊留言,序號59。
 「喂,我現在即將搭飛機前往底特律,你正在船上吧?祝你綠島之行
  愉快。我們要微笑著說再見,不是嗎?期待兩年後的重逢。嗯……
  bye-bye。」
 6月21日9點3分。您要重聽請按“0”;繼續查詢請按“1”……』


我不斷重複地按“0”,聽著妳最後的留言,一遍又一遍。
直到卡式電話機再也無法承受我的思念,討饒似地顯示“0”的餘額,
然後吐出只剩軀殼而失去靈魂的電話卡。


拿著那張與我同病相憐的電話卡,無意識地往海邊慢慢走去。
今夜的綠島,始終沒有月光。
不遠的東方海面上,浮出一點微白。


在天亮前,我終於唱完《綠島小夜曲》的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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